上篇讲到,数字时代信息交流其速度几乎已经接近现实生活中的谈话,但代价是人们变得焦虑——为什么他还不回呢?今天这篇的主题是:搞不懂他的回复是什么意思同样使人焦虑。
意思含糊,一是因为数字时代信息交流越来越碎片化。
有谁微信聊天大段大段地聊?写很长,要么是在撕逼,要么是在表白或道歉,要么就是广告。写很长还有一个特殊用处。比如别人简短提问时,自己大段回复显得耐心且重视对方,给人好感。写很长也就算了,还没有完整的句子,病句一大堆。只要不影响信息传达,病句也就算了,但你连个标点都没有。
有谁微信聊天使用标点符号?正确使用?逗点普遍被空格取代,没有逗点没有空格的一大段在学生时代会被老师调侃——你想累死老师啊?但数字时代这种情况很普遍,每次阅读这样的无标点段落都给人一种做断句题的感觉。句号被赋予一重“这句话有很重要的弦外之音”的意义。比如,“我没事”和“我没事。”同样回复“哦”,对付前者可能没问题,但对付后者显然是有很大问题,尤其是在亲密关系之间。多加一个句号都比但一个“哦”强。那个句号信息量可以非常大,你要仔细琢磨对方到底什么意思?
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一段感情的消逝是从他不再秒回开始的。忽略一个句号都能让女方疑窦丛生:他是不是不关心我了?他是不是不爱我了?他是不是出轨了?
搞不懂对方什么意思,除了表述上的问题,还有人自己的问题:述情障碍。你表达不出来,我怎么理解呢?
移情能力的匮乏会导致一种类似孤独症的倾向,社交发生障碍,而缺乏感性能力会表现为对他者存在的感知的迟钝。如果两者同时存在,则符合精神病学中的一个定义:述情障碍。
移情能力又称共情能力,是设身处地地理解他人感受的一种能力。
每个人都有天生的移情能力,它曾经帮助人类在不具备语言能力的婴儿阶段体察来自周围的信息,也是一生中人际关系构建的基础设施。有人说移情能力是一种天赋的情感,也有人说它是可以通过培养教导达成的一种心理状态,众所周知的某非人道的模拟实验曾经指出,如果将一个婴儿放在无人出没的房子里,只用机器给养,这个孩子很难生存下去。
我们这一代沉溺于智能机器的时间还不算长,但含着智能手机出生的一代几乎就是人和机器共同抚养长大的一代。直男、宅男、新生代缺乏移情能力的一个重要愿意就是跟机器相处时间太长了。
感性与理性相对,指对某种事物产生直接感觉与情绪的一种能力。我一直不太明白感性的人是什么样子。数学物理好的人就理性,语文好的人就感性,这样粗暴的理解未免太粗糙。
也许这两方面的原因一言以蔽之就是:我们词不达意,同时我们又言不由衷。
述情障碍在数字信息交流中更严重,你看不到他的表情,仅凭一个句号,你难以理解对方的话中之话。而当两个人面对面交谈时,人的天赋(移情能力)会帮助你做到这一点,尽管不是百发百中,但也不至于常常陷入面对着屏幕丈二和尚的尴尬。
相比文字信息,语音信息给人感觉更加亲切,也更加方便。但数据显示,发送语音已被视作只有老年人或者销售和司机这样的人群才会做的事。
根据腾讯去年发布的一份报告,55 岁以上的人群每发出五条消息中就有一条是语音信息,而 21 岁以下用户每发送 10 条消息中才有一条是语音信息。这个数据很容易说明问题。年轻一代的脑回路与他们的父辈已截然不同,简短文字和碎片化情感交互就是他们本初的认知和感知模式,他们的习惯中并没有多少语言沟通的痕迹,而他们的长辈则仍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着语言的习惯。
词不达意、言不由衷的同时,又不喜欢语音交流(即使语音交流,也无法缓解这两个问题。或许正是因为存在这样的问题,所以他们惧怕语音交流)。
言语不再具有情感互动才能领会到的意义,而仅仅被视作简单的信息交互,这无疑是一种折磨。
为了缓解这种折磨,人们创造了很多表情包,却几乎从来都用不好,它们似乎一开始就成为了某种调侃的存在,而不具有自我表达和互相体察的作用,因为人们的感性能力已经堕入了危境,这是唯一一种能使人对他人进行移情认知的工具。
举一个例子。即使是粗糙的计算,每个人生活中笑出眼泪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但事实是:2017最受欢迎的表情符是笑哭(苹果公司的数据显示,笑哭同时是美国地区年度最受欢迎的表情符号)。一个人每天网聊会频繁使用这个表情,无论这个人是真的笑哭,还是假笑、尬笑、苦笑、皮笑肉不笑……
你现在用什么表达开心?好奇心研究所曾经做过一期名为“你怎么表达开心”的投票活动,共有3289人参与投票。结果显示,排名第一的方式是10个“哈”字(28.8%),第二名是发笑到飙泪的表情(20.6%)。
表情包也并非有效解决词不达意、言不由衷的问题。有时候,表情包反而成了理解的障碍——尤其是不配文字的夸张表情包。而追问对方,表情包什么意思,要么冒犯别人(别人也搞不明白,就是跟风),要么沦为笑柄(这你都不知道【笑cry】)。
在我分享的《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变得跟自拍头像一样好看》一文中,有一句年度洞穿:
当代人脸上根本没什么表情,却拥有很多表情包。
所以……岳云鹏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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