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始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酷暑七月,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没有一丝风吹过。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地面,也考验着人的耐热能力。整个世界死一般得沉寂。
柳树无精打采地垂下它曾经炫耀的枝条,只有树梢的知了还不遗余力地偶尔贡献两声“吱吱”的叫声,吵得人更加心烦气躁。
忽然,一声爆竹声“砰”地一声划破了夏日的沉寂,仿佛要把炎热撕开一个大大的裂口。只是,炎热没有减弱半分,火热变得更加炎热。
紧跟着又是几声爆竹响,让人的心不禁跟着揪了起来。果不其然,之后一片哀乐声响起。
很快,98岁的老人龙安氏去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小区。人们去送纸送花圈送她最后一程的时候,一口长方形的棺材已经停在了车库临时搭起的灵棚里。
第一章
夜晚,逼仄的空间,两具身体痴缠在一处,仿佛到了世界末日,死去又活来。霉湿、汗水、喘息声不停歇地交织在一起,无比颓废。
“啊!”唐心不耐烦地掀开伏在她身上的颜如玉,恨恨说道:“你能不能找个有空调的宾馆?这天能把人热死,做个什么劲!”额前濡湿的的头发挡住了她俏丽的脸,颜如玉帮她别到耳后,并不耽误唐心话语间难掩的嫌弃。
颜如玉意犹未尽,脸上透着潮红,一脸讨好相:“这还是我好不容易攒的。我攒点钱,就想跟你来一回。你今儿怎么了?以前在这,也没见你发脾气。”
唐心不理他,径直坐起来,洁白而美好的身体一览无余。颜如玉拉了她一把,她奋力挣脱他的钳制,自顾自地穿着衣服。她两只手绕在背后,灵巧地勾上黑色蕾丝内衣的搭扣。
颜如玉忽然正色说道:“问你个事。我前一段时间不舒服,是不是你传染给我的?”
唐心脸一沉:“你特么有病吧?自己作,别来恶心我。”
颜如玉看她真的生气了,话锋一转:“我问我一个姐了,她说不是那种病。我已经好了。”
……
唐心不禁在心中问候了他祖宗十八辈一遍,骂人的话终于还是没出口。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她鼻子里冷哼一声。站起来,套上天蓝色的连衣裙,又拢了拢披肩长发。
“别再找我了。”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袭人的冰冷,化解了这个房间里一波又一波的热浪。颜如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唐心,你特么就是个烂货。”
唐心闻言,出人意料地笑了。她拿起桌子上颜如玉的手机,扯住一角。在颜如玉疑惑的目光中,手机自她手中轻轻滑落,“叭”地一声落到地上,手机屏摔了个粉碎。颜如玉神色大变,扬起手就要打她。唐心迎上去,一脸无所畏惧 ,挑衅地看着对方。双方一触即发。
电话突然响了,打破了对峙的局面。唐心一看却是自己的手机,心中无来由地抽搐了下。
她接起来。话筒里传来母亲龙玉兰哽咽的声音:“唐心,你姥姥去世了。”
唐心难以相信,希望自己听错了。她茫然问问龙玉兰:“你说什么?”
“唐心,你姥姥没了。”母亲开始抽泣。
唐心的心空了,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未变,声音沙哑,像清水里掺了杂质,不是她自己发出的:“什么时候?”
“下午一点半。”龙玉兰抽着鼻子。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唐心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七月天,千里之外的龙玉兰仍然打了个寒颤:“我……我怕耽误你工作。”
唐心握紧手机,手僵了,满腔的恨无处发泄:“我要回去。”是宣告,不容质疑。
“不!你别回来,千万别回来……”母亲突然语无伦次。
“不要你管。”唐心冷冷打断她。
挂了电话,唐心匆匆往外走。颜如玉不顾自己还光着,跳下床一把拉住她:“说好了,下次还找你。”
唐心顿了下,缓缓回身,眼睛里喷着猩红的火,嘶吼道:“你是畜牲听不懂吗?我姥姥没了……”眼里倾刻间满是泪水。
颜如玉頽然放开手,瞅着唐心“砰”一声摔上门,才敢破口大骂:“唐心,你特么就是个傻缺。”骂完了,心中舒服了。他阴沉一笑,倒要看看唐心能横到几时。
唐心在最短的时间内订好机票,时间是下半夜两点。回到公寓,她抓紧时间洗了澡,换了一身黑色套装。
收拾妥当,唐心犹豫了下,还是给她的顶头上司莫如深去了一通电话:“我姥姥去世了,我要回去。”于公于私,这个电话是免不了的。
莫如深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姥姥九十八了,这是喜丧。你在哪?我想见你。”
“公寓,马上去机场,你不要过来。”
“唐心,等我。我马上到。”
二十分钟的车程,莫如深只用十分钟就到了。唐心看到他,一直悬浮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找到归处。
唐心坐在副驾驶位,一言不发,眼里掩不住深痛的哀伤。面对莫如深,她不用掩饰自己。莫如深率先打破沉默:“这次回去呆多久?”
唐心皱了皱好看的眉,轻声说:“不会太久。姥姥丧事办完,我就回来,不会耽误工作的。”
在别人眼中,作为公司销售部的主管,唐心一直是犀利的。她随时准备披荆斩棘,穿着厚厚的盔甲,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滴水不漏。
“你想呆多久便呆多久。我先批你一周假。”
莫如深又怎么会不懂她,她看似坚强,内心无比脆弱。他心思缜密,遇事考虑周到。于唐心而言,莫如深一直亦师亦友。
姥姥没了,我在这个世上再没亲人了。思及此处,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如泄洪般肆无忌惮流出,止也止不住。
莫如深了然地伸出右手,本想揉揉她的头发,却停在半空中。他想起他们之间,终究不再适合如此亲密无间的举动。
他的手最终落在她单薄的背后,像安慰小孩子那样,轻轻地拍了拍。
唐心闭上眼,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离莫如深越来越近,她把头轻轻倚靠在莫如深的肩膀上,什么也不想考虑,只想再放任自己一回。
莫如深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一动,她就会警觉、离开。他温暖的右手寻着她冰凉的左手,十指相扣,握紧,再也舍不得松开。
机场到了。莫如深知唐心习惯独来独往,不喜送别,没有送她。唐心提了行李,刚要走,莫如深喊住她,递上一个牛皮信封。
唐心没动,只是看着他明亮的眼,像是要透视到他灵魂最深处。他们相差十六岁。最初认识的时候,她不过十八岁。
唐心以一颗小女孩的心,最喜欢揣测他的心思。七年过去,就像此时,他们谁也没说话,彼此又都知晓对方的想法。
唐心投降,放弃自己的坚持。她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在他注视的目光中,坦然走向机场里面,把属于这个都市虚妄的奢华远远抛在自己身后。
凌晨四点半,暗黑的夜。唐心踏上了开往故乡小城最早一班绿皮火车。很多地方早通了高铁,也许故乡小城太小,还是慢悠悠的绿皮火车。千里的距离,差距不止千里。
在窗外飞速闪过的一排排树影里,一路从繁华走向萧条,唐心的心跟着不断沉沦。
唐心与故乡之间隔着八年的距离,故乡在她记忆中日渐模糊。她拼命逃离,刻意忘掉故乡一切人和事。
只有姥姥,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梦见姥姥,那个她见过的最精明的老人,一心一意守护她的姥姥 。
可是现在,世上最爱她的那个人不在了,她跟故乡最后一点联系,随着姥姥的离世被切断了。
她一定要回去见姥姥最后一面,跟她告别。想起她再也听不到姥姥宠溺地叫她“心心”,唐心又一次泪如雨下。
上午十点,唐心在坐了四小时的绿皮火车,半小时的汽车后,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回了姥姥家。姥姥不在了,家,早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姥姥家。
众人见到她交头接耳,还有人说“煞星回来了”,唐心置若罔闻,一步步走到姥姥灵前。
简陋的黑色灵堂,两边挂着白色挽联,姥姥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高高悬挂在堂前,而姥姥龙安氏,此时却安详地躺在右侧停放的一口暗红漆棺木里,不必再去理会这尘世所有的快乐与痛苦。
唐心“扑通”一声跪下,悲从心中起,“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额头都磕到地上,却感觉不到疼痛。
待她起身,龙玉兰来到她身边,讪讪地说:“唐心,你回来了。”
唐心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不愿搭理她。正在这时,一个久违的声音热情响起:“唐心表妹,你终于肯回来了。”
唐心抬起头,看着人模狗样的大表哥龙鹏飞,眼里燃起熊熊怒火,像是要把他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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