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小暑了,兰州今年的夏天比去年温柔了许多,可午夜暴躁的空气还是一声不吭,静静地把世界蒸腾。坐在寝室里汗流浃背,索性到水房洗个透心凉,从头到脚擦干净,倒也增了几分凉意。然而这可怜的凉意又渐渐被闷热所取代,只好一个人承受这黑夜给予的特别关怀。今夜没有听到狂躁的狗吠声,不知去了哪里,难得它们如此好梦。从窗口望出去,耳朵里是似有似无的风,这风也像吃了火药一般,不曾对人间怜悯,任由着性子肆无忌惮。
明天要早起,最好是五点钟,尽快把脑子里未曾被尘嚣玷污的混沌记下来。读一会儿无人问津的《老子》,我本该在七点看新闻的,可恶的是明天七点半有个不得不去的会议。有些自以为牛气冲天的过客总喜欢做折磨别人的事情,哪怕折磨了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现在是黑夜,每一条隐巷里都藏匿着别具一格的生命,它们悄悄在路灯照射不到的地方喘息。正是被那些很牛的过客所暂时压迫,因为他们不过一群活鬼,跳腾不了多久。
我能想象得到西峰此时的光景,也是一如既往地逃避着白日的喧嚣。我梦里有一道山顶上的身影,茕茕孑立,瘦削到恰如专诸的鱼肠剑。他的勇绝中渗透三分妖气,眸子里迸射出鄙夷天下的暴戾,凡人远远避开,生怕寒风带来太多凌厉的气息。可以感觉到,天是那样近,伸手就能戳个窟窿,地面却广阔无垠,抬脚就是几万里。可能一弯残月,一场暮雪,就会化作接送他的使者,来不及让这个怪人挥手,其实他也不愿挥手,我们只能仰望着他离去——带着嘴角上最后一丝冷笑隐遁进了三界的缝隙。
夜上妖灵峰我一向是吝啬语言的,但并非代表我不会说话。白天没完没了地聒噪,比起夜里狂吠的野狗又有何不同。难道非要用叫声来宣扬自己的存在,证明自己是最疯的狗?畜生毕竟是畜生,人类本已是形色万千,却还要争奇斗艳。我就知道一种少有的族群,他们生来长着人类的躯壳,天赋充盈着妖孽的灵魂,所过之处,留下淡淡妖气。这群妖化的人类自胚胎时就吸收身边有情世间的灵力元素,他们不属于普通人类,但也绝非祸乱苍生的恶魔。他们有善心,有仁义,有亲近自然的本能,人类会随着他们成长而日渐浓烈的妖气对这些人心生误解,甚至憎恶和愤恨。我不知道他们的根底,强行起名叫妖灵。如果世界漆黑,妖灵会爆射出一道道精光,照亮天下,但对于妖灵们来说,发光这件事微乎其微,不足道哉。
热浪冲击的夏夜活跃着无数遐想,我猜想妖灵们把酒樽当空抛去,那器物遇气而生,见风速长,须臾间变作天地大,盛山装河,舀尽天河的浪涛散成点点甘霖,从九重天外飘飘洒洒,滴入人间。第二天早上,妖灵装作毫不知情,冷哼中迎接来自人世的嘲讽和谩骂。有些人活着就像夜空下最疯狂的野狗,还有些人,他们是山间清风,是空谷明月,在某一刻咫尺天涯的垂泪时追云而去,呼啸万里,这大概就是龙吧!
深夜不眠的人有故事,我只有事故。不论太阳从哪边升起来,校园里最不缺的仍是野狗,在虚张声势的使命里过着侥幸的苟且偷生,殊不知,除了妖灵的悲天悯人外,没有人类会觉出它们的可悲和可叹。阳光再怎么刺眼,也是自然轮回往复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就像这妖灵和野狗,任一族群的消亡都会引起本源母亲的心痛。既然存在,那便有万千种理由,这个温暖又饱含凛冽的星穹下,万物生长,息息相关,只要记得一句话,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倒也够了。
我今晚注定会与他相遇,那个眸子里充斥戾气的怪人。剑一般的人格,带动脱缰烈马的血液和铁铮铮的骨头,嘴角还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易非
7.2
夜上妖灵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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