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新春又过。趁着元宵节去表叔家的机会,我依旧在后山见到了金巧月。或许是冬天苦寒,亦或是生活的洗礼,短短的数月时间,我却看见她纤弱的身形略显削瘦,本就忧郁且多愁善感的俏脸上也平添了几分憔悴。我饱含深情的望着她,她也直直的盯着我,但从她扑朔迷离的眼神中,我看不到任何表情。
我们并肩坐在一堆厚厚的落叶上,不知不觉中她的头靠在我胸前。不知是久别重逢之后的喜忧参半,还是重返当初陌生时的生分,或是兴奋之下思想和情绪尚未接受和融洽……她默默无语,眼睛出神地盯着远处。
你今天这是怎么哪?巧月!我率先打破了这近乎于静止的沉默的气氛。她没有吱声,我又叫了一声:巧月!怎么哪?她稍稍愣了一下,似乎才回过神来。她轻声的问道:小林哥,都说“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说这句话说的对吗?
我笑了笑不加思索的答道:当然是对的,没错啊!难道你觉的有问道吗?我就势反问了一句。她一下把头从我胸前挪开,抬起头侧过身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说道:既然这句话是真的,那么为什么无论是现实生活中,还是影视小说中,有那么多两情相悦,誓同生死的情侣,却最终分道扬镳,天各一方呢?
她突然钻牛角尖似的这么一问,一下子让我始料不及。我不知她这么追问到底是何意,嗫嚅着一时语塞。说呀!你不是说没错的吗?金巧月迫不及待,一付“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这……这……你这什么这呀!我叫你回答呀!不得已,我只好跟她解释一些她应该去了解和认知的东西,以免在今后兀自纠结。
我说:“有情终成眷属”大体上是没错的!人本是感情动物,情之所至,可生死与共,不计得失,不畏生死,甚至为爱献身。或为了成全所爱之人的幸福,单方退出。这种爱虽说以凄婉和悲伤而结束,尽管他也不太被世人所认同和接受,但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也有他闪光的一面,仍不失为伟大爱情。
只是爱情是允许自私的,无论你所处的爱情是平凡也好,伟大也罢,都无可厚非。要弄清楚!爱情不是一件礼物,不可随意赠送于人。现实中也有很多真挚的爱情,一开始卿卿我我,轰轰烈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可到头来也是形同陌路,各奔前程。可为什么人特别是在对待爱情这个问题上都那么的邅变呢?金巧月不失时机的岔了一句话。
我紧紧地握着她的纤手,又轻轻的拍打了几下对她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有很多的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力不从心,致使很多的真情擦肩而过,失之交臂。有的或许是缘分使然,属于有缘无份的这一种。但有的却是无法逾越,不可抗拒。什么“无法逾越,什么不可抗拒!”金巧月似乎不认同我的看法,有些激动地说道:不是说“爱情的力量是无敌(穷)”的吗?由此看来无非是那些自诩为情圣的伪君子们,牵强附会,自圆其说的借口而已。
什么千古至理,什么圣贤之言,并非都是“颠扑不破”的“金科玉律!”充其量只是衡量一个人对感情忠诚程度高低的标准而已!听了金巧月的这一番话,我突然有些想笑。我轻轻地说道:傻瓜!又钻牛角尖了知道不!金巧月一听急了,大声嚷道:我怎么钻牛角尖了,又何以见得!我笑道:你别一昧的凭主观意识去判断和看待事物,凡事要站在客观的立场去考虑和判断,才能不为其所惑,一目了然。
金巧月却不以为然,仍固执的说道:话虽如此,也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也没有什么一定之规吧!我前前后后摆了一大堆道理,金巧月仍不为所动。我只好从侧面来说服她了。
我稍稍疏理了一下思绪对金巧月说道:巧月,我们讨论了这么久了,暂且停下来不在去理会他,我先讲个关于爱情的故事,活跃一下气氛和情绪。等我们彼此的身心都轻松一些了,再去议论刚才的话题,好不好!金巧月一下兴奋起来,叫道:好啊!我特喜爱听人讲故事,快讲吧!金巧月催促着我,有些迫不及待。
我清了清嗓子,便悠悠道来: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也仅是两三年前才发生过的事。我们邻县有个女孩叫葛琳,师范大学毕业后分配在了当地镇上的中学教书。葛琳肤白胜雪,清纯俊美。还在读书的时候已是学校的顶级校花,追求者自不乏其人。
后来上了大学,大三那年她偶然认识了一个邻镇的同乡同学肖平。肖平个子高挑,英俊洒脱,更兼为人正派,聪明好学,两人一见钟情,坠入情网。后来两人双双毕业,葛琳被分在了本镇的中学,而肖平呢因学习成绩优异,则被直接分在了县教育局,做了教研室的主任。少年得志,春风得意。
肖平并没沾沾自喜,固步自封,反而更加勤奋,仅两年时间就又连升几级,一跃而至做到了局办公室的主任。肖平虽然教坛高就平步青云,但他从不“见异思迁”对葛琳的爱丝亳不因地位的改变而朝三暮四。他和葛琳两地相隔百余里,无论多么忙,总要在周未抽出时间来聚在一起。
他们的爱情之旅经过了三年的长跑,终于瓜熟蒂落,尘埃落定。这年的五一他俩定了婚,拟定国庆节这天举行婚礼。虽然婚期尚早,但他们却早早的布置好了新房,并提前下发了请帖。肖平还花了整整一年的工资,在县城最有名气的珠宝店,给葛林买了一个二十一克拉的铂金钻戒,说要在成亲那天亲自给葛琳戴上,这让葛琳当时就感动的热泪盈眶。
更让人惊喜的是:教师节的前几天,肖平又被提升为副局。为了祝贺肖平高升,葛琳特地在县城一个酒店点了一大桌酒菜。高兴之下肖平就多喝了两杯酒,他本来就有牙疼的毛病,在酒力发作的刺激下,牙病发作疼痛难忍。喝了止疼药也不见效,后来去了医院看了医生才缓和了许多,但仍是一个劲的痛。由于要赶回镇子的中学上课,第二天葛琳告别肖平便又急匆匆地赶回镇上。
又过了十多天,眼见得婚期将至,一天下午葛琳正在上课,肖平突然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来,他说:葛琳,我们分手吧!我们在一起不合适。你说什么啊肖平!葛琳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说肖平啊!开什么玩笑不好!你却拿感情的事开玩笑!这样的玩笑不吉利的。你如果觉得累了就请几天假放松一下呗!葛琳,对不起!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肖平又说了一句。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葛琳一听有些急了,她始终认为肖平是在开玩笑。电话这头肖平又重复了一句:葛琳,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开玩笑,请你原谅我!说完便挂了电话,葛琳听得出来肖平说话时的艰难口气。这到底发生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一系列的疑问如晴天劈雳把葛琳整个人都打懵了。她不知道肖平为什么会突然提出分手,事前也没有一丁点征兆。葛琳百思不解,为了弄清原因,她决定亲自去找肖平当面向她问个清楚。
她放下手里的课程,向校长请了几天的假,便急急地乘车赶往县教育局。当时县交通局为迎接十一国庆,正在抢修县内各主干道,导致一时间严重堵车。等葛琳赶到县教育局时,已是夕阳西下,教育局大门紧闭,无处问询,葛琳只得找了个旅社住了一晚。
唯恐去晚了错过时间,次日一早葛琳连早餐也没有顾上吃,便直奔教育局。走进教育局问了好多人,都说肖平去外地考查去了,问及归程和地点,但都说不知详情。葛琳疑为众人的搪塞之辞,就索性在旅社住下,每天天一亮就往教育局跑,但始终都看不到肖平的影子,答复仍是一致的——外地考查。
在教育局询问无果,葛琳疲惫不堪的返回学校。眼见着婚期将至,还没见着肖平询问一二,这又该如何向亲朋好友提起啊!自此葛琳夜不能寐,茶饭不香,日渐憔悴。见不着肖平自然结不了婚,只得向亲朋好友们辞退了婚期,推说因事延期举行,时间待定。但是人生大事非万不得已岂可随意改动!于是各种议论扑天盖地,纷至沓来。
有人说肖平另结新欢,背弃前盟。也有人说肖平做了大官看不上前任女友了。更有人说肖平攀龙附凤欲入赘豪门……葛琳不堪其扰几近崩溃。都说“三人成虎”尽管葛琳从不怀疑肖平对她的背叛,但的确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证明肖平的无辜,时间一久,她只能选择了相信。既然肖平移情别恋,我又何必自做多情,一厢情愿呢!
从此葛琳一蹶不振,久而久之葛琳寝食俱废,瘦弱不堪,风采全无,如一枝渐渐枯萎的花朵。但她始终忘不了肖平,她只有自虐才能稍稍减轻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痛苦。如此半年之后,葛琳终于也扛不住了,得了严重的胃病,考虑到她的病情和心理状况,学校领导让她休假半年以治病养心。
在学校办好了休假手续,葛琳便乘车去了县城,住进了中心医院,治疗了几天后,病情也日趋好转。为了清静,她辞退了校方请来的护工,独自一个人自己照顾着自己。随着病情的逐渐好转,和住院这几天的深思熟虑,葛琳痛定思痛,渐渐释然。
又住了一段时间,葛琳的病情已恢复了十之八九,剩下的只需在家里吃药做辅助性的康复治疗。这天下午,葛琳办好了出院手续打算第二天一早就返回镇上的学校去。夜里凌晨时分葛琳有点内急,便上了一趟卫生间。回到病房后,回想着前尘往事,不禁思绪万千,再也睡不着了,便重又穿衣起床,想去医院内的小公园去走一走,舒散一下心情。
她刚拐过几十米长的普通病房的走廊,在经过重症监护室时,忽然对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声。接着有两名医生和一名护士匆匆地走进了旁边的203重症病房。紧随其后的是一名年约六十的老人,当老人和葛琳对面而来,擦肩而过时候,让葛琳不禁大吃一惊。这老人无论是身材和长像都和肖平无异,甚至连走路的姿式和神态都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虽说这世上同像的人比比皆是,但在这如此小的范围内,竟有如此神似的人,就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葛琳有些好奇,但同时内心也有一丝平安,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隐隐感觉到有一种不祥之兆袭来。她悄悄地走近203房,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的探听着病房里的声音。医生们也进去的匆忙,病房的门尚未关紧,葛琳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是一个熟悉的男声,有气无力,低沉而微弱。只听得这男声说道:爸!我的生命……即将终结,可是我……我还有一个心愿未了,想麻烦你……帮我完成!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哽咽着应道:孩子啊!有什心愿和要求只管对爸爸讲,既便有再大的困难爸爸也给你办到。接着又听到一阵咳咳喀喀的咳嗽声,那个微弱的男声再度传来。葛琳细听之下惊的几乎要叫出声来,这分明是肖平的声音,难怪刚才的老人和肖平如此相似。
只听得肖平继续说道:爸爸,自我诊断出绝症……以来,我们就……就一直瞒着葛琳,无论她怎……怎么误会我……都无所谓,只……只是觉得委屈她了。待我走后……时间稍……稍久一点,你再告……告诉她,我离开的消息。我这里有……一封信和一枚铂……铂金钻戒,麻……麻烦你转……转交给她,千言万语……要说的话……都……都写在信里。
听完肖平这番近乎临终嘱咐的话语,葛琳顿时惊的目瞪口呆。没曾想肖平的退婚竟是因为他身染绝症,为了不影响我,而独自一人默默的承受着心理和病痛的双重折磨。而我却听信流言蜚语……葛琳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她发疯似的冲进重症监护室203房。
她看见对面病床上躺着的肖平,面容削瘦,昔日英俊的脸庞惨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嘴巴也极度浮肿并溃烂,且淌着血水。眼前的景象让葛琳“触目惊心,不能自已!”她一下子扑在了肖平的身上痛哭失声。医生见状和肖平的老爸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只留下一个护士在病房里看护着。
葛琳的突然闯入让肖平有些吃惊,也许是生命即将终结时的“回光返照”肖平突然间精神大振,竟自己坐了起来,连说话也流利如初。葛琳知道这已是肖平最后的弥留之际,她更加伤心欲绝,哭泣声声。肖平从他那惨白而削瘦的脸上,勉强的挤出一点笑容,用纤瘦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葛琳的长发,微笑着说道:葛琳,你怎么来了?我该不是在做梦吧!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蒙苍天可怜,让你我还有相会之日。
葛琳边哭边嗔怪道:你既已确诊,为何不告诉我呢?让你一个人默默的承受这么多的压力,委屈和痛苦。恰恰在这个时候,更我应该守护在你身边的啊!你怎么这么自私啊肖平,你可知道你这样会让我更加自责,痛苦和伤心吗!肖平又微微吃力地笑了一下说道:我既已无力回天,又何必连累你一起来经受痛苦呢?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的话,我怕你会比我提前倒下,这样我会更心痛的。
葛琳边抽泣边说道,可是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一点啊!肖平深陷的眼圈也红红的,他又勉强的挤出一点笑容说道:好了!好了!葛琳,我们都别争了!能在弥留之际再次见到你,我已知足了,此生无憾!感谢苍天让我们相遇,但是葛琳对不起,我要先行一步了。
肖平稍稍地喘了口气,又吭吭的咳嗽了一阵子,嘴角又淌出一股血水。葛琳止住了哭声,急忙拿纸巾给肖平擦拭着。肖平伸出一只纤瘦的手,把葛琳的手握在手心里,葛琳感觉到肖平的手如钢铁一般冰凉,几乎没有一点温度。只见肖平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摸索着,掏出一枚银白色的铂金钻戒,在灯光的照射下晶莹透亮,熠熠生辉。
肖平把钻戒放在葛琳的手心里,突然间他本就黯淡的眼神,在一刹那光芒尽失。葛琳知道这是肖平最后时刻的来临,她把肖平冰冷的双手揣进自己的怀里,让他感受这人世间最后的温暖。
肖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地说道:葛琳……对……对不起……人生之路,我……我已无法……陪……陪你……携……携手同行!相爱……一场,这枚……钻……钻戒……做个记念……就象是……是我……陪……陪伴着你,你自己……要……要多加……珍重……坚……坚强的……生活下去,来……来……来生……再……再……
肖平还未说最完后一个字,便没有了声息,惨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深陷的眼眶里噙满着一汪泪水。葛琳不再出声,她不想打扰肖平最后的宁静让他而有任何牵挂?她无声的抽泣着,大颗大颗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在手中那颗晶莹透亮的铂金钻戒上。从此肖平的笑容便永远定格,葛琳的心碎了……
当我讲完这段故事时,金巧月已哭的一塌糊涂。突然之间,我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我拍了拍金巧月的肩膀说道:好了!小傻瓜,这只是一个故事,你怎么竟还哭上了呢?金巧月止住了哭声,但仍在抽泣。她小声问道:小林哥这个故事是真的吗?葛琳后来又怎么样了?我郑重的说道:这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若论起来这葛琳还是我远房的一个表姐,后来参加完肖平的葬礼,葛琳就没了音讯。
有人说她失忆了,疯疯癫癫的,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后又出走不知所踪。也有人讲说她受不了打击寻短见投了河。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金巧月眨巴着眼睛似乎充满了疑惑,我知道她想问什么,不等她开口我便接着说道:肖平在病房的弥留之际不是还有一个年轻的女护士吗!这个女护士是个文艺青年。感动之下,感慨之余,便写了一片纪实短文《浴泪钻戒》发表在《都市晚报》文艺副刊上。因故事真实感人,《都市晚报》在发行的当日被抢购一空。
金巧月若有所悟,幽幽的说道:爱情有时候真的让人很迷茫。有时表面看到很虚伪的东西,最后却是那么的真实和高尚。有时表面上看似完美的东西,与实际上却是大相径庭,苍白空洞,原来爱情竟是这么的神秘和耐人寻味。葛琳和肖平这段擦肩而过,嘎然而止的爱情真的让人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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