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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该有些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总该有些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作者: 沙叶儿 | 来源:发表于2023-11-03 14:38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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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沙叶儿

    ——读潘洗尘《没有什么真正是我自己的》札记

    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宋代一位老者,在某一日清晨向家人宣布今日是他的大限之日,然后闭目盘坐在榻上,不言不语。儿孙皆跪在地下,俯首啜泣。

    长子忽拭泪抬首,哽咽相问:“父亲,您可还有什么话嘱托我们?”

    老者即答:“你们切记,每日要五更起床,勤勉于行,经营好自家的事。”

    儿子说:“父亲放心,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凡事自有人料理,不须我们如此耗费心神、事必躬亲。”

    老者只淡然说:“你们看我今日端坐于此,何事是属于我自家的?”

    听罢,一屋儿孙皆顿悟。老者溘然长逝。

    原来,自家事不是家庭或家族的事,不是一切身外之事,只是自身的事,只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事,是在一个人行将大限之时,能够与身同去的事。

    那什么才是这样的事?这样问时已是一片哑然,把身边的每一件事都揪出来问一问,两片轻薄的嘴唇间吐出的声音一点点羸弱,一点点无声。

    “我写的那些诗/是命运恩赐的

    就连那些/肯接受我爱的

    人和事物/也是来成全我的”

    我爱的花草是属于天地的,我受到的赞美是别人言说的,我珍视的名声是荡在风口的。自由是鸟儿的翅膀、鱼的尾巴,我的双脚要不停地奔走,我眷恋着的家,只是暂时收留我的。

    我的身体是我的,疾病却总能乘虚而入,我与它抢夺,也与它和谈,它还给我的仍不是从前的我。原来健康,也不能由我掌握。

    这让我想起天空里飘着的血色的云,它飘在加沙的上空,冷去的尸体、血腥的大地、悲泣又绝望的人。原来生命也不能归于自己,它可以被肆意掠夺,不是“我”与死亡已达成协议,像宋代的老者,也不是死神的突然造访,是活生生的被抢夺、被击毙。

    那血色的云飘进我的眼睛,我感到颤栗。

    我已是一个被裹挟在生活的漩涡里的人,我没有力气吹散那血色的云,也没有能够将它移开的双手。我眼睁睁看着新鲜的、殷红的血液从鲜活之人的身体里蒸发,凝结在灰蒙蒙的天空,越来越浓重。

    我感到窒息,但我想要知道:罪恶属于谁?圣洁属于谁?良知与爱属于谁?悲悯又属于谁?

    《额尔古纳河的右岸》里达西吊死在了一棵树上,那是一棵枯死的树,是达西刻意挑选的。按照鄂温克人的习俗,人吊死在哪棵树上,那棵树就要被坎去,善良的达西不想害死一棵无辜的、正享有生命的树。

    达西死了,为了守护忠贞的爱。绝望中的达西、心如死灰的达西,在决心赴死的时刻,没有忘记把温情留给一棵树,带着他的忠贞、带着他的善良、带着他的勇敢奔赴死亡。在达西的死亡里,我似乎看见了一个人若不想丢失便永远不会丢失的某些东西,比如决心与品性。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掠夺,不是自然的食物链里自然发生的“掠夺”,那是生存本能的现象,是蓄意的掠夺、赤裸裸的掠夺,在欲望的无限膨胀里无限膨胀的掠夺。

    鄂温克人在放养驯鹿时,在每一个地方、每一处崖谷都会留下一点苔藓休养生息,不会让驯鹿啃食干净;他们狩猎,也懂得适可而止,会让河里留下鱼、山林留下鸟兽。善良的鄂温克人是智慧的,他们清楚自己与自然的关系、与万物的相处之道,他们心怀敬畏,心里住着神明。

    王开岭在《古典之殇》一书中这样说:青山绿水在哪儿?“在有禁忌的地方,换言之在信仰之乡。禁忌源于信奉,人有信奉,则生敬畏,进而生律戒——手脚即老实多了。”南疆有着原始的绿荫,因为南野在精神上多了一缕东西“禁忌”。

    是的,除了决心与品性,一个人即便死去也可以带在身边的,还有信仰与智慧,一颗敬畏之心。

    除了这些,鄂温克族的妮浩萨满在回归大地的母体之时,比更多人多带走了一样东西——犁种在疼痛里的大爱,她用自己几个孩子的命换取了别人的家人的命。

    我们寄居在天地之间,寄居于宇宙之一隅,齐同万物却不高于任何一物,终将是归于泥土,与一枚落叶没有区别,与一只死在秋天的蚱蜢也没有区别。那所谓的庄严仪式与尊贵姿态,只不过是意欲的衍生。

    没错,一个人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品性与信仰,有权利要愚昧还是智慧、在野蛮里还是在文明里,有权利决定道路的方向与生活的模式。

    可以做一个享受生活的闲人,也可以为攫取更多的价值去奔波,可以做一只鸟儿,也可以做一只陀螺,可以两手空空,也可以盆满钵满,那都是自己的选择。但这一切都应该是干干净净的,而不是血腥的、腌臜的,是取自于馈赠与播种,而不是取自于别人的头骨,也不可以是大自然的头骨。

    对,至少要留下干净。像顾城告诫我们的:一个人不能能变成一个鬼,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在什么都无法归于自己的天地间,总该是有些什么是能属于自己的,总该要在生之终结时留有些什么,比如一颗干干净净的心,比如一颗干干净净的良善之心,比如一颗干干净净的有着敬畏的良善之心,比如,一颗大爱的干干净净的有着敬畏的良善之心。

    大爱是必要的,可以没有勇气和胸襟向妮浩萨满那样自我牺牲,但要持有博爱的态度,唯有爱,才能生出悲悯之心,唯有悲悯才可洗涤戾气。

    就到此为止吧,我想轻快地讲述这些,沉重的锄头是会刨出白骨的,这人间的大地白骨并不比白云少。

    老者的儿孙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瞬间便明白了所有,老者的儿孙比我们智慧。对,智慧也是可以真正属于自己的,但它,需要修炼。

    2023-11-04/读诗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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