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梅子并未曾远离,她到了火车站后,因为身上的钱并不够买返家的火车票,她就随便上了一辆离家方向的客车,然后到站了就下车。许多年后梅子自己有时想起来,也为她那时的大胆咋舌,只是可能那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再加之心里又难受,又不想离余晖太远,就在离余晖学校大概有几十公里的一个地方下车了。
那时她又小,又没有钱也没有毕业文凭,就在下车的附近找了一个饭店服务员的工作做起来,因为做服务员本身是包吃包住的,而且也不需要文凭之类的,她又年青长得也很俊秀,所以找一个饭店当服务员并不难。加之她工作时又踏实肯干,勤快又不怕吃苦,老板老板娘都很喜欢她,所以别人半个月的试用期到她那里几天就转正了,所以她终于可以不用再依靠别人而可以自食其力了。
安顿下来后,她就写信去家里报了平安,说不愿意再去学校读书了,因为这么远,家里父母兄姐也都奈何不了她,也只有由着她的性子了,而余晖那里,她用不留地址的方式给余晖拍了个电报报平安,让他不用再为她担心。从此以后,随着余晖的毕业而离开学校去其它地方工作,他们就真的是茫茫天漄路,各自道珍重了,彼此之间就再也没有交集再没有联络过了。
十多二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在这期间,也确实有人钟情于她,表白于她,可梅子却好像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与人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她无法忍受异性的接近接触,包括工作中正常的接触,到后来历害时甚至无法忍受异性接触她常用的东西,梅子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肯定有病,但具体什么病她也不清楚,除了上班时间她能全神贯注的工作,其它时间她都觉得她神思都不知道漫游到哪里去了,红尘这个东西好似与她无关样,她就只是一个暂时不得不生活在地球上的客居者,是红尘生活的一个旁观者,她在镜外,而其他人都在镜里,她眼看别人恋爱,结婚,生子,眼看他人的喜怒哀乐,她总是无动于衷,经常有人因为她的外貌而钟情于她,可每当她冷冷的扫过他们时,他们大多数就知难而退了,到后来,同事们朋友们都觉得她就是一个冰做的长的像人一样的女人罢了,也就都慢慢的疏远她了!
就这样,她一个人上班,下班,吃饭,睡觉,看书,逛街,觉得也过得蛮不错,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田冰看不过呀,她觉得的幸福就是夫妻恩爱,儿女绕膝呀,所以一天像梅子的父母兄长般在梅子耳边叨叨叨的,嗯,梅子想,如果田冰不在她耳边一天叨叨叨的,她的生活就更完美了。
当然,她身边也还是有一个不离不弃的追求者的,不怕被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寒冰冻住的男人,这个男人实在是对她很好,他甚至能从她脸上一个细微的表情而判断出她的需要,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可是她并不喜欢,也不感激,反而更多的时候是厌烦,讨厌,甚至厌恶,她有时常常在想,如果她手上有一刀,她会不会一刀把他杀了,他就像是一条哈巴狗样,总是摇头晃脑的希望着她的垂怜!梅子知道这样想她有些恶毒,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这种想法,她想到,也许我真变坏了,变成了一个恶魔一样的女人那样不识好歹。
自从被田冰一阵劈头盖脸的怒骂之后,她回家后又反思了下,觉得这样下去对父母确实不好交待,自己是父母生父母养的,已经因为在异乡工作长期不在他们身边尽孝而成为一个不孝女了,还是不能让他们一直为她的个人问题那样的牵挂上心而变得更不孝,所以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找个人结婚算了,当然,这个不二人选就是那个身边不离不弃的追求者李强了。
当李强知道她同意同他在一起先晢时以结婚为目的而交往时,那欣喜若狂的样子还是让她有些感动,她也暗暗下定决心,自要从内心里真正的去接纳他!
可惜呀,最终的最终,人算总是不如天算,事情的发展总是超过了他们每一个人的预期。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一只手在操控着每个人的命运,而他们每个人,只不过是那个神秘之手的一颗棋子罢了!
尽管梅子尽量的说服自己接受李强,可是每当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李强一想要靠过来或是她察觉他有想亲近的意思,就忍不住想逃离或全身像竖满了尖刺的刺猬,不允许李强接近分毫,久而久之,李强也觉得无趣的很,觉得自己终是无法感动这个冰美人,但又不甘心分手,让自己那么多年的付出付之东流,于是在同梅子没分手的情况下,背着梅子在外面养起了小情人,可是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怎么回事,就被好事者不小心的将这件事传到了梅子耳中,梅子先还不信,不信李强的人品如此不堪,可是当有一天梅子无意去他家时却恰好眼见了他与他情人的好事,这下李强再也没法隐瞒了也再不好意思挽留梅子了,同意了与梅子分手,而梅子,除了因为有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有点生气而外,其它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这下,田冰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由着梅子又过起了以前的自由日子。
五
田冰的儿子每到夏天都会去游泳,所以许多时候,只要一有时间,田冰就和梅子带着她儿子去游泳池游泳,如往常一样,她站在游泳池边上看田冰两母子嬉水打闹,可突然,她就觉得心慌的不行,她以为是晒了太阳有些中暑的原因,就走到有伞的荫凉地方坐着,可是还是不行,她觉得愈发心慌的历害,手上脚上,背上,不一会就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她站起来刚喊了一声:“田冰",马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醒来,她已经身处在医院里了,田冰紧张的望着她,而她自己,身上也绑了些莫名其妙的管子,嘴上还插了氧气管!田冰一见她醒来了,眼晴立刻就红了,哭着说:“梅子,你吓死我了!”梅子苦笑了一下,说“冰子,我是怎么了?”田冰说:“具体的还要等医生检查结果出来再说,但医生说,可能你心脏方面有问题!”“哦?是吗?”梅子心想,“这心脏,啥子时候又有问题了?"可是她也没细想,只是觉得累,想睡觉,所以一会就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几个医生拿着吴韵梅的胸片正在讨论,想要确诊她的病例,正说着,一个医生走了进来,他们抬头一看,是最近几天被医院领导请过来讲课的北京某医院的心脏病专科医生余晖医生,他从事了快二十年的对心脏疾病的研究与治疗,也算是这个行业的翘楚了,于是大家就将吴韵梅的胸片给他看,他扫了一下,就对大家说:“这个很好确诊嘛,就是风心病(风湿性瓣膜疾病),做瓣膜置换手术就可以取得很好的效果,但麻烦的是,她这种情况,主动脉瓣,二尖瓣,三尖瓣都有问题,做手术的话风险太大!”大家点头称是,他皱了皱眉头:“是什么病人哦,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上心,都这么严重了才来医院?家属是干什么的,也都由着她,不像话!”他无意识的一扫名字:“吴韵梅”,他心跳瞬时加快了速度,再一扫年龄:“36”岁,他马上脸上颜色都改变了!他有些着急的对身边的其他医生说:“麻烦将这位病者的完整资料拿过来我看看?”大家见他瞬间变了脸色,都一时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将吴韵梅的完整资料拿给他。
他马上拿起来翻看,上面基本信息是:“吴韵梅,女,36岁,福州市永辉科技有限公司职员,因心慌心悸昏倒被送入院。后面就是一连串的检查数据,他看完抬起头对大家说:“请问哪位是这位吴女士的主治医生,麻烦带我去病人房间看看!
吴韵梅的主治医生陈林医生马上说:“我就是,我带你去。”说着就领着余晖医生往吴韵梅所在的楼层走去,余晖医生见大家也预备跟上来,就回头对其他医生说:“不好意思,大家就不用来了,我去确定一下是否是我一位朋友!
当年,梅子无声无息的走后他沉闷了许久许久,虽说最终知道了她很安全,但却始终不知她具体在哪里?发电报打电话回梅子老家问琼表妹,她也是一问三不知,她们关系原也一般,当年关于梅子的流言她也有份参加,所以以后也就从没联系过,更不知道她在哪里,拜托她去问梅子的父母兄长,但都是只知道她在福建,但到底在福建哪里,也都不知,因为她的来信从来没留具体地址!
越临近病房,他的心跳速度越快,他都怀疑他这么多年做为医生而锻炼出来的镇定都去哪里了,他又希望是又极其害怕是,希望的是找了这么些年终于是找到她了,害怕的是他知道这个病虽然可以手术,但成功的机率又太小了,所以一路乱想之下,到了吴韵梅病房外居然有点不敢进去。
陈林医生推门进去时诧异的望了他一眼,肯定奇怪他到了门口怎么还不进去,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抬起脚迈了进去!
病房很安静,床上的梅子闭目睡得很沉,他们走进来的声音也并未吵醒她。田冰坐在一旁看着梅子,见有医生进来忙起来打招呼,并急切的询问着梅子的病情!
余晖一眼就认出了闭目躺在床上的梅子,尽管隔了这么些年,但梅子并没有特别大的改变,仍然是那么瘦小,不,此刻躺着的梅子比她少女时代还显得瘦小,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一直望着梅子,想问:“这么多年,你还好吗?”但根本不必问出口,现实告诉他,她不好,她一点也不好!
陈林医生对急切询问的田冰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这位余医生,他是这方面的专家。”然后又对余医生说:“那我就出去了,有什么需要你打电话就好!”因为他已经从余医生的神情看出来了,床上这位女士同他关系匪浅!
田冰忙将目光转向了余晖,不过,她并未认出余晖,而余晖也并不记得她了,他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感情,然后客气的问田冰:“这位女士,麻烦你说一下她的具体情况?她的其他家属呢?怎么现在才将她送来医院?”
田冰一楞,家属,什么其他家属,梅子在这里的其他家属只有她呀。
见余晖还在等她回答,忙说:“她的爸妈都在千里之外,身边没有其他家属,只有我,我是她朋友田冰,你好!医生,她的病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这个梅子,我一天同她说要照顾好自已,照顾好自己,她倒好,从不将她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余晖见她说半天始终说不到重点上,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只好明说:“我是说她平时身边的人,同她一起朝夕相处生活的人,比如说她的另一半,才能从头了解她的发病情况。
田冰也急了,见医生没明白她的意思,也急了,她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另一半,她哪里来的另一半,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长期生活在一起的朝夕相处的那个人!”
余晖听她这样说,一下愣住了,望向床上的梅子,心像被什么一下拽住似的疼的历害,原来那么柔弱娇怯的梅子,这么多年居然还是一个人在外面飘泊。
余晖看着床上的梅子沉吟了许久,然后对着田冰伸出了手,“你好!田冰,我叫余晖,你可以称我余医生,我也是吴韵梅女士的朋友,她现在的病情很严重,需要手术,但她身体各方面指标都太差,需要再住院调理一段时间才能手术。”
田冰一听说他叫余晖,差点跳起来,妈呀,她以前见过余晖的呀,怎么没认出来,但再仔细一看,还是没认出来,这个余晖变化太大了,以前那么年轻,又高大,又帅气,现在怎么都成了两鬓斑白的老头子呢。也不知道梅子醒来后见着她心心念念的余晖变成了这样子,会怎么想,还认的出来没有?又想着梅子今天的孤单影只完全是拜他所赐,马上又将惊喜的表情换成了冷冷淡淡的表情,只是听他说起梅子的病情那么严重心里又焦急万分。
她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后握住了余晖伸过来的手,说:“你好,我见过你,我是当年在我们老家被你解救的两个女孩中的其中一个,谢谢你当年的解救。”心里又滴沽道:“说不定没你救我们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说不定你不出现在梅子面前,现在的梅子已经有一个幸福的家而且已是一个母亲了呢。”
余晖将田冰的神情变化一一收入了眼底,但也并未介意,他理解她的心情,由她待他前后的态度来看,她肯定知道他的存在,可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解释,只想知道梅子这么多年是在哪里,又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会将自己的身体糟蹋成现在这个样子。
田冰于是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梅子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余晖听后,心里 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这个傻丫头,怎么又这么傻,怎么会将自己好好的日子过成了这样,更是暗下决心,无论花多大代价也要将她救过来,让她快快乐乐的过完后半生。
眼看已到了孩子放学的时间,田冰每天这个时间都需要去接孩子放学,她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余晖,说:“请问你可以帮我看一会她吗?我需要去接下孩子,孩子的爸这两天出差了。头两天我都是请隔壁阿姨帮忙照看一下的,我很快就回来,就耽误一两个钟头的时间。
余晖答应了,说:“行,你去吧,不用太着急,路上小心点。”
房间里此刻就余晖一个人守在梅子面前,梅子还是没有醒来,阳光的余辉透过淡蓝色的窗纱照在梅子的脸上,显得她格外的赢弱,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她就会消失不见,她虽着戴着氧气罩,呼吸也很微弱,若不是床两头的监护议显示着她的血压和心跳,余晖都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梅子的手,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而她手上的冰凉通过余晖的手一下一下的一直传到余晖的心上,让他的心也似坠入了冰窟般寒冷。他再也抑制不住铺天盖地向他袭来的难过,不禁哽咽呼唤出声:“梅子,梅子,我是余晖,我来看你了……!
梅子此刻行走在梦中的冰天雪地,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裙,赤着脚瑟瑟发抖的走在雪地里,狂风夹杂着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向她身上袭来,她觉得已经快要被冻死了般,前方似隐约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声音:“来吧,来吧,这里没有风雪,这里很暖和。”说完她似乎感受到了前方传过来的温暖,于是跌跌撞撞的想向前面走去。这时后面又似传来了压抑的哭声,哭声中夹杂着呼唤:“梅子,梅子,我是余晖,我是余晖,我来看你了。”于是她不顾来路的冰冷,回过头去唤道:“余晖,余晖,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余晖",梅子喊了一声,猛地睁开了眼晴,余晖忙答应道:“我在!”梅子忽然听见余晖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未曾醒来,还在梦中,便用力的摇动着自己的头,余晖忙用手轻轻按住梅子的头,让她的视线聚焦与自己的目光对上,梅子眼晴一眨不眨的盯着余晖好一会,然后眼晴里慢慢的盈满了泪水,然后泪水大滴大滴的流下来,然后她不断的挣扎使劲,想要坐起来,余晖不断的安抚她,不断的擦拭她眼角里涌出来的泪珠,嘴里再不断的说着:“好了,好了,别哭,梅子,别哭,我来了,我来到你身边了!”一边手上微微用劲,让她不再起来。
当清醒过来的梅子认出了眼前这个两鬓微白的男子是快二十年不见的余晖时,情绪马上陷入了一种半疯狂状态,心里瞬间好似掀起了涛天巨浪,又如发生了十级海啸再加十级地震,强大的感情浪潮滚滚而来,被震撼的无以复加,虽说他容貌已经大大变样,可是那对眼晴,那望着她的那充满了温柔,爱怜,心疼以及无限包容的眼神,她至死也不能忘记,她不停地喊:“余晖,余晖,余晖”,然后控制不住的不断流泪,仿佛要将二十年的伤痛和委屈都流出来。余晖不断的答应:“我在,我在,我在!”二十年的时光在他们彼此的注视的目光里仿佛一瞬而过,仿佛他们中间再未曾分离过,再未曾经历过分离和思念的痛,也未曾经历过人世的沧桑,还是那个当年青稚的少女和阳光帅气的青年。
肖凡是福州中医院的副院长,他刚一走近心脏病专科医生科室的大门,就听见里面医生在窃窃私语,中间好像几次提到余晖的名字,余晖是他读大学时的同学,因为业务精湛,所以才去北京进修时好不容易死皮赖脸的才请过来,想要他给他们心脏科室的医生们指点下技术,这时听见他们说他什么,心里有些微微不悦,当下便重重的推门走了进去,面正说的起劲的医生们一见他走了进来,马上住口不言了,他扫视了一眼大家,提高了声量说:“说呀,大家继续说呀,不是说凡事无可不对人语嘛,有啥对人不满的当人面说嘛,背后说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见大家都沉默无语,这时一个新来的不大懂人情世故的实习小姑娘在下面说:“肖院长,我们又没说余医生坏话,是说好巧,余医生才刚来这里几天,就遇见住院部的一个女病人好像是他多年不见的熟人呢,他这会儿都还在那里未曾回来呢!”
“余晖的熟人”,肖凡想,“难道是我们两人的同学谁生病了”,想着,他向那实习小姑娘说:“谢谢!”,又向大家说了声抱歉,问明了病人是在哪个床位后,也走了过去。
当他推开病人房间的门时,一眼就看见了余晖正背向着他俯身向床上的病人低声诉说着什么,他虽没听见,却能感受到余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极其温柔的气息,而床上的女子虽一直安静的躺着,没有说话,可整个房间却仿佛被一种极温馨的气氛充斥着,他假装咳了一声嗽,余晖马上回过头来,看见他,马上站起来向他打招呼!
当他看见余晖的样子时,大吃一惊,也才一天没见嘛,咋感觉憔悴了许多呢?又仿佛一夜没睡的样子,眼晴里布满了红血丝,他想,是谁生病了,让一向淡定的余医生变成了这样?他看向病床上,病床上的女子也正看向他,看着那对漆黑如深潭般的眼晴,他一下想起了这位女子是谁,他在心里唉叹一声:“完了,完了,余晖的命中劫难又来了!”他可没忘记当初这个女子无故消失时余晖的疯狂寻找和以后几年的消沉。这时,余晖向女子介绍说:“梅子,这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肖凡,现在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你在这里治病,以后还需要他多多照顾呢。”又转过身对肖凡说:“你出差回来了?”,然后又顿了顿说:“她是梅子,相信你还记得,我就不必介绍了哈!”
肖凡于是向梅子打招呼:“你好,想不到这么多年居然又会再见,好巧,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医治你的病,祝你早日康复!”
又对余晖说:“晖子,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余晖答应了一声,也说:“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你再等一会儿,等梅子朋友来了我就走,她这会儿可能去护士那问点啥事!正说着,田冰就来了,于是余晖又向她交待了几句后,对梅子说:“那我出去下,一会儿就回来!”梅子轻轻点了点头,说:“去吧,你去忙你的事,有田冰在这里,你放心吧!”
余晖心情沉重的和肖凡一起返回到了肖凡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肖凡就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问余晖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她的病情我听其他医生说了,我自己也大概看了下片子,是很严重呢,再加之她身体素质又极差,做手术的话搞不好就死在手术台上了。”
余晖站起来,顺手拿了肖凡桌上的一根烟,走到靠窗子面前站定,望着窗外,好一会都不说话,半天才扭过头来,对着肖凡说:“是我对不起她,当年如果不是我太大意忽略了她的感受或是我后来找到她了,她或者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肖凡安慰他道:“谁知道呢?没发生过的事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你也不要把任何责任都推在你身上,当年的她那么小一个毛丫头,谁知道她心思那么复杂呢?况且你还因此同林娟分了手,你又去怪谁呢?你那时穷尽心思又花费时间力气的找了她那么多年,都没找到,这又能怪谁呢?怪只怪你们有缘无份罢了,况且她一个成年人,将自己身子遭贱成那样,她没有一点责任!”其实他想说的是:“大半责任都在她自己!”
余晖顿了顿,又说:“你知道吗?她这么多年一直单身呢,既没结婚也没恋爱,一直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着,她那个人从来都不会照顾自己,有病了也扛着不愿去医院,,想来这次是确实扛不过了才来,哪晓得竟是要命的病呢!说实话,我很震撼,你也晓得,我一直都觉得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儿女情长之类的并不应该是生命的全部,所以那几年虽说也痛苦,也确实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找她,但实话实说,也并未放下工作放下一切去找她,她消失后,我常常在夜半想,我对她的感情算什么?有爱情的成分吗?还是只是当成妹妹和朋友?但我的痛苦都是确确实实的,也确实好多年都难以放下,所以我想,我真还是爱她的吧?从她第一眼望着我,像只受惊需要保护的小兔子般时,我就在意上心了,只是当时她太小,被我自动忽略了。后来年数久了,我就又觉得或许她已经忘了我了,或许她那时对我也只是小女孩子情窦初开时的一时意乱情迷,长大了见着其他优秀的男士就会忘记了我的存在,甚或者也许已经同另外的男士结婚成家有孩子了,我又何必去找到她再去打乱她的生活呢,所以也就放弃寻找了,所以,我也就同许静结婚了,这些年,我同许静也过的很好,虽说彼此谈不上多爱,但平平淡淡的也过的极好,再说后来又有了嫣儿,就觉一生也就这样过了,再别无所求。”
他狠狠吸了口烟,长出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我以为我已经忘记她了,我以为我们终生也不会再相见了,谁知道呢?谁知道我们又以这种方式见面了,才发现,她过得这么不好,而且从来没有忘记过我,而我呢,这几天心潮一直如惊涛骇浪般起伏着,千方百计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好心疼好难过,就想一直守着她,一直寸步不离的陪着她,甚至不敢想,她又一次消失了怎么办?所以,”他将烟拿到桌上的烟灰缸里狠狠地掐灭,继续说:“我一定要救她,无论如何也要救她,至于以后,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天,我就只好对不起许静了!”
肖凡很是同情的望着他:“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我们都是医生,都明白她现在的状态,说老实话,那些年你找她所受的苦受的折磨和所作牺牲我也是看见的,好容易有两年好日子过了呢?她又以这种状态出现了,唉,她可真是你的劫难呀!恐怕你上辈子欠她的有些多哦!”其实他真想说那女子真是余晖命中的灾星,是他的红颜祸水,可看那女子现在那个样子,连命保不保得住也不好说,他也不忍心再去说那女子的坏话了!
余晖听肖凡这么说,更是苦笑连连:“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谁是谁的劫难呢?准确的来说,我是她的劫难才是,上辈子是她欠我才对!”
肖凡挥了挥手,说:“我也不管你俩谁欠谁,总之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就是。但不管怎样说,这次,她很危险,虽说我们是要尽全力救治,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才好!”
余晖点了点头,答道:“这我明白,但无论怎样,我还是要搏一搏,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认输的,我这两天要回北京去处理一点事情,然后马上就返回,我不在的这两天里你帮我盯紧点,我把她可交给你了。
肖凡答应了,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你回去在嫂子面前脸上可不要显露分毫伤心难过,要不然她知道就麻烦了,现下你需要军心安稳,才好尽全力救治她,所以后院千方不能失火。”
余晖答应了,告辞肖凡出来,又回到梅子病房对田冰叮嘱了些注意事项,看看梅子还在沉睡,就没惊醒她,告辞了大家返回了北京!
梅子住院这几天,田冰如一个陀螺般高速旋转着,班是不能上了,她连着向领导请了半个月的事假,但她班可以不上,但孩子的学业却耽误不得,所以还是天天要抽出时间来接送孩子上下学,晚上,就让他跟着她老公一起休息,她原本想通知梅子的家人,但她父母这两年身体都不好,如果再一知道梅子又生了重病,再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恐怕那时,梅子还没怎样她父母先不行了,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先瞒着,等到实在瞒不过了的那一天再说。
梅子这两天一直昏昏沉沉的躺着,也让她心焦不已,她醒来如果见着余晖,在余晖的哄劝之下还强打精神吃点东西,如果没见着就两眼茫然的盯着天花板,不吃不喝的,无论田冰口干舌燥的劝说,也不理会,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见她那个样子,田冰是又急又气又伤心,心里很害怕这次梅子熬不过去,因为她自己的母亲就是生这个病走的,这个该死的病现在又找上了她最好的朋友,梅子真是命苦啊,明明应该过上很好的日子,却想不到过成了今天这般,她本来见着余晖还很生气,觉得完全是托他的福梅子才成了这个样子,但这两天她眼见余晖不眠不休尽心尽力的同她一起毫无怨言的照顾着梅子,想对他生气也生不起来,只有在心里不断的说造化弄人,明明他俩应该成一对恩爱的夫妻,却偏偏有情人总是成不了眷属!想到这里她在心里不禁双手合十祈求上苍,让梅子闯过这一天!
余晖的妻子许静是一所中学的初中老师,长得文静而又秀气,性子温柔顾家,此时下班见着余晖在家,不禁略微有些诧异,因为余晖平时很少招呼也不打的就出去或回来,他是一个做事很有计划的人,也是一个遇事成熟冷静的男人,只是,她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未免太冷静了些,结婚快十年了,孩子都九岁了,很难见他因为什么事发脾气,每个月的工资奖金全都交与她支配,而他自己的零花钱都是靠写医学论文赚稿费来挣取,对孩子也很温和耐心,只要一有时间,就尽量陪着孩子,是一个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按理来说,她应该很知足了,可是她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感觉他对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和客气,论理,夫妻之间哪用得着那么客气,可他就是,无论何时,对她就像客人一般亲切温和有礼貌,她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书上所说的“相敬如宾”了。
余晖见着她,向她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仍然低头在电脑上查找资料,许静见着余晖的样子,大吃一惊,余晖从来都是个爱整洁的人,现在却胡子巴茬的,眼晴布满了红血丝,她不禁上前问道:“工作上出现什么事情了吗?”因为按之前说好的,他出去讲课还有两天才应该回来。”余晖边不断的在电脑上寻找他要的东西,也答道:“哦,没事,没事,我是忘了一些东西,现在回来拿下。哦,他又说,我这次可能要出差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你同孩子在家里做什么要小心哈,嫣儿放学回来你同她说一声,让她专心读书学习!”
许静很是吃惊,这才回来又要走?虽说余晖平时不是在外地出差,就是在医院上班,长年累月的很少在家,但回来呆一下就走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开心,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先生多在家陪一下自己和孩子,所以就说:“什么事这么重要,住一晚再走不行吗?”
余晖这时已经找好资料拷贝下来,就边收拾其它东西边歉意的说:“对不起,医院那边也还有事,我还得赶着去医院处理一下,那边处理好了马上就要走。”他收拾好东西后走到许静面前,原本想要抱一抱她再走,可最终,还是绕过她大步跨出了门。
许静在后面喊:“不吃了饭再走吗?”只听余晖向后挥了挥手说:“不用了,我去单位再吃,你等下同嫣儿一起吃就好!"然后闪身就进入了电梯,消失不见。从许静见着他再到他离开,前后不过半个多钟头不到一个钟头时间,许静一个人呆在那里望着门外,直想哭,这个家就那么不让他留恋吗?但又一想,也许是她多想了,这么多年不一直这样吗?谁让她嫁了个事业心这么重的医生呢?收拾好失落的心情,她就一边做饭一边等待嫣儿归来,想着嫣儿,她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多了几丝微笑。
余晖几乎是逃也似的从许静面前离开,他还是对许静有愧意的,许静嫁给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的坚强后盾,替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不让他因为家庭而分心丝毫,可是,想到福州病床上的梅子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等着他救治,他只好狠心的离开,他先去医院向同事交接了下他负责的病例,又去向院领导那里请了两个星期的事假,原本院领导是不批的,但想到他这么多年在工作上一直兢兢业业的,很少耽搁,这次请这么长的假肯定也是有大事,所以最终还是批准了他的家,这些事办起来说虽说顺利,但前前后后来来去去还是花了他两三天的时间,所以当他坐上飞机返回福州时,已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这三天,他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办好离开,可是没奈何,医院那么多事必须他处理,所以再快也还是花了这几天的时间。
他深知梅子的病再不能拖了,拖得越久把握性越小,可是梅子的身体,唉,他现在只想祈求上苍,让他能留住梅子陪伴在他身边。
只是,世间上的事怎么可能那么一帆风顺,事事遂如人意呢?要不怎么会有那么一句“天不遂人愿"的词呢!
六
二十年后的林娟现在是福州市中心医院妇产科的主任,她一直同肖凡的关系都很好,这天下班,她就拨通了肖凡的手机,说也有几个月的时间没见面了,要不聚一下?
肖凡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这些还是其次,让他着急的是余晖离开这两三天,梅子的病情急剧恶化,他都不敢打电话通知余晖了,每次余晖打过来,他都说还好,还好,你办完事就赶紧过来。梅子现在是无论什么药用进去都如泥牛入海,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这个样子,怎么敢手术,不手术都三魂去了二魂,手术的话恐怕只有上没有下了,梅子好像也知道她自己时日不多了,所以每次醒来都在四处张望寻找余晖,他现在也没有其它的什么办法了,只有岂求奇迹出现了,不过,这奇迹的出现终归是太缈茫了。
所以,接到林娟请吃饭的邀约一点也没心情的就推辞掉了,林娟也很理解一个医院院长的繁忙,所以也就挺体谅他就挂了电话,但她人却往这边赶过来了,因为她听其他的同学说余晖这段时间在肖凡的医院讲学,所以就想过来看看,但当年她同余晖分手时话说的很绝,又不好意思过来,所以想通过肖凡探下余晖的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想再计较了,再说,她现在过得也蛮好,爱人是大学里的老师,对她也好,夫妻二人也很恩爱,从这点来说,她还有些感激余晖当年的成全,到她现在这个年龄她才明白,什么爱情不爱情,再爱的死去活来,日子久了还不是那么一回事,何况,你再对别人上心,别人不再乎你,那日子就真是泡进苦海里过得没滋没味的了。
余晖从肖凡的语气里听出来,感觉梅子的状况有些不大妙,所以下了飞机就让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肖凡司机一路风驰电掣的赶过来,他不明白,怎么还在输液用药,短短两三天时间怎么会情况变得更糟糕!
其实他哪里知道梅子的痛苦,虽说她身体没有力气动弹,可大脑并没有生病呀?爆的到来对她冲击力太大,大的让她的心脏承受不起,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当年明明是为了他同林娟之间不会因为她而闹矛盾,不想让余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而离开,谁知他俩还是因为她分手了,她更万万没想到,余晖会真的还是爱上了她,并且找了她那么多年,她每当一想起这个就痛不欲生,本来他们不用蹉跎了那么多年就可以在一起,可是自己的任性自卑,不光害了自己,还害了余晖,想着他正当壮年就满头的白发,未老先衰,她心疼的像万把钢刀在刺向她的心脏,可现在,即便再相逢,又能怎样,情况还是一如从前,并未有什么改变,唯一改变的是,当年他身边有女友,而现在他身边有妻子!
可她,再也没有勇气再承受一次余晖离开的痛了,如果真这样,那她还不如去死,一死,就一了百了了,大家也都再不会有烦恼了,她归根到底是一个善良的人,不愿意余晖为她遭人唾弃,抛妻弃子同她在一起,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她手术成功,活过来了,那她这具破败不堪的身体也会成为他的负累,她不忍心她自己成为他的负累,所以想清楚之后,她就下定决心,闭目等死,不再配合医生的治疗,无论田冰怎样在她耳边岂求,只是,她这一辈子,惟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父母了,这,只有来生再报了。
当余晖急匆匆的赶到时,梅子几乎已经到了弥留时刻,她不愿手术,何况手术活下来机会也缈茫,所以一大堆人围在梅子面前守着她,一起等候余晖的到来,田冰已经是哭得撕肺,几个女护士自从知晓了她的故事后也是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般,而当林娟过来时,就正碰上了这般情景,她也是心酸不已,没想到当年满身灵气的女子变成了如今这般枯缟样子,更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个至情至性之人,所以,她也从心底彻底的原谅了她!
尽管余晖心里已经做好了梅子病情很糟糕的准备,但还是没想到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大家都在焦急等候他的到来,好送梅子的最后一程。
当见到梅子此时的样子时,他肝胆俱裂,没想到梅子还是要离开他,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挽留不住她离开的脚步。而当梅子见到余晖时,已经混沌不明的眼神瞬间变得清亮灵动起来,如原本就瘦,现在更是一张脸就只能看见一双大眼晴。
当余晖来时,田冰,肖凡和林娟以及其他的医生和护士都默默的退出了房间,将空间让给这两个苦命的人。余晖上前将梅子紧紧搂在怀里,梅子这才觉得冰冷的身体有了丝丝的暖意,她此刻大脑清醒无比,还在想:“这还是余晖第一次抱我呢!不过,能死在他怀里我也是此生无憾了。”
她断断续续的对不停留泪的余晖说:“笛,笛”,眼光盯向床头柜的盒子,余晖明白了她的意思,用一只手打开了床头柜的盒子,盒子里面好好躺着一根竹笛,他拿起来一看,分明就是当年梅子离开他时唯一从他身边带走的东西。他拿起竹笛,语声凝咽的吹了起来,吹着,吹着,他仿佛看到了梅子少女时欲羞还恼的样子,还有安安静静披散着一头长发躺在学校旅馆床上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晴一眨不眨盯着他吹笛的样子,他此刻真是如肝肠寸断,万蚁噬心,当他在低下头看向梅子时,此刻的梅子已是一脸笑意,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
当田冰听到余晖的泣喊时,一头奔了进去,抱着梅子大哭,“梅子,梅子,你好狠心,你就这么丢下我们离开了。”
几天之后,当余晖和田冰带着梅子的骨灰回到她出生的小山村时,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早早的等候在家门口,她的父母亲已经昏迷过几次了,只要一醒来仍坚持呆在门口迎接梅子回家!
余晖和田冰一直待到为梅子送完葬之后才离开,这期间余晖一直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做事,好分走自己的一些痛苦,他坚持一定要将梅子的骨灰盒放在棺木里,因为梅子怕冷,为这,他亲自去选棺木,甚至亲自去一铲一铲挖梅子将要长眠的墓穴,因为平时他并未做过粗活,所以双手很快起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泡,大家都劝他休息,可是他并不理会,一直将墓穴的地挖得平平整整,将里面的石块土圪拉全部拿出才罢休,还要求石匠师傅又做了一个石椁,才同意将梅子下葬。
每当有好事之人问田冰那是梅子的谁时,田冰都说那是梅子的先生,因为梅子离家多年未归,是真是假大家也不知道,再加之惟一认识余晖的他舅舅一家,早就搬离了此地,从而再无一人认识余晖,所以田冰也放心大胆的撒谎,而梅子的乡里乡亲,见着余晖如此尽力尽力的为梅子的丧事奔波,纷纷摇头叹息,说真是一个薄命的人,有这么疼爱她的老公,却早早的撒手人寰!
梅子下葬那天,天气寒冷的历害,绵绵细雨从早下到晚,尽管路又窄又滑,余晖还是坚持同其他师傅一起亲自将梅子送入了石椁之内安葬,让她入土为安。
梅子入土之后,其他师傅又应余晖要求竖起了一块他早已写好,让石匠师傅照此雕刻出来的石碑,田冰一看,是一首词,写道:
浩浩愁,茫茫劫。
短歌终,明月缺。
郁郁佳城,中有碧血。
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
一缕香魂无断绝。
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先生余晖泣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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