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木匠外爷

作者: 南赡部洲 | 来源:发表于2019-11-04 16:25 被阅读0次

      外爷在我印象里很模糊,但我却时时念起他。尤其最近一段时间,常在我梦中出现,好像是在一堆刨花中奋力地推平一块木板,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弯成弓一样的背影。

        外爷死的时候,我还小。只记得舅家屋里来了很多人,穿白戴孝的,都很忙碌。妈妈和舅舅哭哭啼啼的,我好像没一点伤心的样子,只感觉好奇。后来一些人把外爷装进一个木盒子里,在一帮乐人子里哇啦吹吹打打下,抬出村外子。大人不让我去,邻居有个孩子说,外爷去吃麦根了,我不解:麦根能吃吗?

        外爷是个木匠,手艺很巧,在我们那一带远近闻名,都愿意让外爷去干活。活做的很细致,尤其榫卯做的严丝合缝的,就不用胶抹,多少年都紧紧趁趁的,用到烂都不散伙。外爷不但手艺好,人也好伺候,从不给主家提分外要求。开工钱的时候,都要让一点的。当然,这些都是听妈妈说。

        外爷给我的第一个礼物就是娃车,和现在的小车一样,四个轮子,不管家里谁有时间,都可以把推着我游西家、逛东家,既不用你受累抱着,也不影响你干活、谝闲传。车上有两个座位,随时欢迎其他小朋友同乘、玩耍。我就在那个小车上即吃又拉,一直到我能行走。我的弟妹都是一个接着一个坐那车度过婴儿期的。家里翻修房子时,我还见过,后来不知所踪。

        我上学了,外爷给我打了个高板凳,又做了个低板凳。我就扛着高板凳,提着低板凳去上学。椿木做的,又平整又轻巧,其他小伙伴都很羡慕。我就在那张板凳上写字、算题,一直到小学毕业,胳膊把凳面磨得发亮。也许这是智慧之光,照亮了我后来的前程。

        我的甜蜜记忆是与外爷联系在一起的。记得小时候,一到冬天,去外爷家,外爷就会从热炕顶头上的笼里摸出红彤彤的软柿子,给我办炒面吃,那个味一直留在心里,成了我味蕾难忘的那部分,直到现在我仍然喜欢吃柿子,就是现在不拌炒面了。

        我对外爷的记忆就断在柿子拌炒面的记忆上,甜甜的,回味无穷。外爷是穷人,不能带我吃香的喝辣的。我有一次对肉的记忆是三年困难时期,我饿的气息奄奄,外祖父生产队分死马肉。外祖父说:“都嫑动,叫孩子一个人吃饱。娃来世上不容易,不能到死落个饿死鬼。”谁知道这病马肉竟然救了我的命。

        妈妈经常在我耳边念叨爷爷带他们到北山里逃难的故事,述说着一路的艰难和住家的好,让舅家一家人度过难关。那时刚解放,还没有土改,舅家人度不过饥荒,外爷就带着一家人往北走,有活做活,没活讨饭,走了好长时间到华池县才立住脚。也是个穷人收留了他们。不过华池是陕甘宁边区,土改早,穷人生活也过得去,这家人帮济他们。外祖父也闲不住,给他们干些小活。一直到外祖父找下大活,才度过困难时期。后来外祖父在那一带名气越来越大,大家都挽留他,让他就落户在华池算了。但故土难离,外祖父听说家乡也开始土改,又听说共产党对穷人好,就带着一家人回来了。

      穷人命苦,舍得出力,把名誉看得太重,早早把身体熬干了,还没到六十就离开了我们。

        外祖父的形象在我的记忆里是模糊的,但他对我的爱是那么清晰。我的血管里流淌着外祖父的血液,我的生命也有着这个家族的一部分,我永远怀念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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