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玩命的职业

作者: 凉子姑娘 | 来源:发表于2018-05-04 12:26 被阅读24828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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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爷活着时,是木匠最风光的年头,他手头的徒弟一大堆,我爷靠着那双木匠手艺活,在镇子上风光无限。

    逢年过节去镇子上的大户做家具,回来时总能带些新鲜的好玩意。我爷风光的年代是我父亲偶尔说起时随便带过的几句话茬。我爷的主业是木匠,副业是老阴阳,谁家死了人,我爷就拿着他的宝贝满山头转悠。陇南的秦巴山区是他靠着两只脚支撑,一步步走来的,他年轻时转秦岭,老了转镇子上的甸山,最后为自己谋了一个“山头广阔,山脚苍绿”的好地界。

    我爷是一九九五年六月去世的,他去世时我才一岁多,我娘说我那时候胆子大不害怕,翻了炕头的棉被找我爷,最后在中堂上方找到他,慢慢爬过去,挪动着小步子去摸他的脸,去抠他的脚。

    我娘说,我爷去世时,跪着的木匠徒孙整整四排,声势浩大的跪在大门口。父亲拄着孝棒跪在最前头,时辰一到,他就砸了灰盆,众人抬起棺材往前走。现在有人忆起这个过程依旧感叹,场面盛大。毕竟我爷靠着木匠和阴阳的手艺,造福过整个镇子。

    我娘反感一切和死人打交道的主业,我爷以前做棺材时,我娘刚进门,只要听闻我爷要出远门去某个镇子做棺材,或者是听谁又死了喊我爷去测风水,我娘就紧张,她把自己的初中文化抛到脑后,竭力阻止,却无法阻止一个老者对生灵的向往之情。我爷死后,我娘的心算是放到肚皮里面,安稳如初了。

    父亲生于一九六六年,淌着中国开端的巨浪洪水走来,老旧的疟根已成脾性,我爷并未给父亲遗传到什么好的因素,而是把封建迷信,全部寄予这个男人。

    千禧年初,父亲和母亲在镇子上的酒厂上班,酒厂被评选为中华老字号后开始裁员,母亲是技术行业,还是干着本职工作。父亲是白酒线上的酒糟管理,说白了就是出死力,扛着大铲的最底层员工,父亲无疑被列入第一批裁员名单。母亲是个暴脾气,一听要裁员就着急,拿了钱提了东西找领导,这些无疑都是微不足道的贿赂。

    裁员通知下来的那天,我刚从学校回来,一进院子就感到了低气压云层袭来的不安,母亲坐在院子中间,父亲靠着葡萄树坐,倚在树根旁抽烟。我走过去,在母亲大腿上拿起一张名单,很多字不认识,那时候我读五年级,只认得右下角父亲的名字。

    我家生活并不宽裕,父亲家底本身很穷,母亲当年嫁过来时,是自己骑着自行车,车座上带着被褥,靠双脚蹬着车轱辘,从娘家到了镇子上。我外公在母亲走时就说,一个娃一个命。

    父亲失业,家里的生活开始拮据起来。我每天早晨去学校时,书包里都放着一个馍馍和一瓶水,校门口卖的火烧一个3毛钱,卖的鸡汤米线一碗七毛钱。我从这些摊位走过时,都是干咽唾沫,因为穷,清汤寡水成了我生活的必需品。母亲发工资,她会塞给我五块钱,我把这钱拿到商店换成一沓一毛钱,分次使用,这样,我有很长时间可以吃到校门口的火烧,我也留了吃鸡汤米线的钱,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鸡汤米线,煮沸的锅里放着一只老母鸡,新鲜的汤汁,至今难忘却。

    母亲开始为父亲谋工作。

    她多番打听,从别人口中问到司法考试的途径,父亲被母亲赶鸭子上架开始复习准备司法考试,父亲文凭是高中,首先得拿到自考文凭,那时候司法考试制度不像现在这般严厉,非法学专业的自考本科都可以报名,且没有年龄限制。

    父亲司考第一年,年龄已经是三十多岁,他连去市里参加考试的车费都没有,是母亲捧着老脸去娘家问外公要来二十块钱,才够父亲车费。

    我也在日渐成长中发现父亲的懦弱和愚昧,他一心研究阴阳八卦,那些被母亲藏起来的八卦书籍都被他翻到,他的司法考试书底下压着的就是阴阳八卦,和一些我也搞不懂的工具。父亲这一生就是这般,可能是我爷最小的儿子,导致他的懒惰和愚昧以及不上心,他在床上看书,呼噜声吵的我都能听见,每次呼噜声不过三声,就能听到他“咣当”,被母亲一脚踢翻,滚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我读初中时,父亲的司法考试失败多次。最后他选择去青海打工,从旁人处得知,青海有个做花盆模型的,生意很不错,那年暑假父亲带着我,背上打包一个棉被,我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绿色水壶,我们上了从天水到青海的火车。母亲再三叮嘱我,开学了就赶紧回来,我点头答应。

    天水火车站年久失修,加上经济不景气,很多检票口都关闭,买票不用身份证,我跟着父亲搀和在人头密集的列队中,混着大队人马冲上了绿皮火车。这是我跟着父亲第一次参与的逃票计划,无丝毫准备和预料,我们上了绿皮火车。

    父亲把棉被捆好,放在靠窗位置,他把我按在棉被上,我把水壶抱在怀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很多大爷的车座底下放着鸡鸭,因站票很多,不久后我的旁边已经站满了人,我伸腿下地时,发现竟没有一个小空能容下我的脚。

    火车出了甘肃境内,隧道和黄土山慢慢没了踪影。检票员开始查票,父亲火速从我的对面大步挪到我的位置,低头和我身边约摸二十多岁的大学生说着什么。不久后,父亲竖起一个“ok”的姿势,我亲眼看到大学生检票后,偷偷把火车票从背后递给父亲,父亲伸手够到,递给刚巧站在他身旁的检票员,他嘻嘻的打哈到,“嘿嘿,这娃是免票的。”

    我们在青海火车站下车,我和父亲经历了坐汽车和拖拉机,再转三轮车,车顺着黄山前进,我们到了本康沟村的一间大型工厂。对没见过世面的我来讲,是大型的工厂,依旧是水泥墙和水泥院,大院门口绑着一只狼狗,它扯命嘶吼,扯断锁链朝我的方向奔来,被门卫室的大爷一口喝住,这狼狗才慢慢挪着步伐,退到院墙背后。

    我出来时母亲说,青海是市里,我跟着父亲玩一个暑假权当是旅游了。但谁曾想是这般境地,住的是屋茅盆屋,夜里有风吹来,我哭着喊要回家。第二天父亲一整天没回来,晚上回来时,他的双脸泛青,身上带着的钱全部被盗走,父亲说,这是哄人的窝点,他逃不掉了。

    我开始哭,他捂着我的嘴,把仅剩的干粮递给我,让我别犯傻。白日里我心惊胆战的躲在炕头,望着纸窗户外的角落,一直等着父亲回来的身影。

    待了一星期后,父亲在一天夜里收拾好我的衣裳,叮嘱我,“你今晚去厨房,千万别发声,明早跟着做饭的胖婶婶,她让你干啥,就干啥。”

    我从未见过他那般从容,我连忙点头让他放心。凌晨三点钟,我跟着他出了院子,顺着水泥墙往后院走去,旁边停着很多铲车,能看到不远处的屋子上挂着的大字“本康沟红土厂”的字眼。胖婶婶探出头,一把将我拉到里屋,我再回头看父亲时,只望见他的背影。第二日天擦亮,胖婶婶换了大红带花的衣裳,她裹了头巾,很迅速的套好架子车,把我放在架子车上,我的四周堆了很多菜筐,还有烂菜叶子。

    胖婶婶再三叮嘱我别出声,我很小心的缩在菜筐中,我的四周已无任何空间。接着车子挪动,耳旁能听到胖婶婶和人打招呼,还能听到铁索门发出的声音。

    很久之后,胖婶婶把我提起来,放在人流噪杂的地方,这和本康沟村显然不同,能看到车和来往的路人。

    胖婶婶指着十字路口嘱咐我,“一直往前走,就是青海火车站,你的兜里有你爹给你的车费和路费,赶紧回家去。”

    “我爹呢?”我拉着她的衣角问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哭了。

    胖婶婶没做任何回答,她套好架子车,把菜筐的烂叶子扔到马路旁的天桥底下,摸摸我的头,嘱咐我路上小心,就穿过步行街,朝菜市场的路牌底下走去。

    自那以后,父亲彻底消失。

    我娘曾无数次问过我那地方在哪,怎么走,是不是人贩子组织或者是传销组织,我早已记不清,我连自己是怎样坐上火车到的天水车站都记不清。就拿很久以前丢手机,只记得手机丢了,过程却忘得一干二净。我曾一度反思过是我的问题,我应该拉着他一起逃走,奈何年少无知,哪顾得上瞻前顾后。

    我娘一直在找父亲,她去过青海好几次,也去过兰州,但丝毫无任何下落。父亲就像砸在黄河里的石子,滚在黄河中,不知奔流到何方。

    我考上一所二本院校,准备上兰州读大学。父亲已经消失数年,我娘在白发增添十几根的冬天和邻居大阿叔搭伴一起过日子。大阿叔是电大毕业,只因家里没钱,就没了职位,开了豆腐坊卖豆腐。大阿叔和妻子离婚三年,我家的电线坏了,电视机坏了,都是他提着工具箱上门修。有时候会反感,反感多了,就装作看不见。后来想通了,母亲需要有人陪她。

    对父亲,就像心底埋得一根线,一直无法忘却。

    大二时,班里组织采风,主要以黄河为主。背起画板拿上相机,在中山桥和白塔山转悠,坐在白塔山顶画黄河上顶漂亮的黄河水。也是采风这年,我再次遇见父亲。

    在汽车东站的栅栏外,我上了校车准备去景泰采风,那天很热,车子很闷气,我把东西放好,在车头放垃圾桶的地方喝着矿泉水。我在高我半截的垃圾桶后面,看到一个老人,弯着腰,手指缠着红布,戴着一顶草帽。他在我跟前站住,伸手示意我快喝完,他要收瓶子。

    我无意间撇一眼,看清了那草帽底下的脸,发黄泛黑,干裂的嘴唇露出牙齿,他抬头看我一眼,伸出的手开始颤抖,他一把抓住我喝水的胳膊,仔细看我。

    “爸?”

    同学还以为我遇到了疯子,有几个下车准备解救我,听我喊了一声后,又都慢慢的上车,隔着玻璃细声讨论起来。我顾不上和他叙旧,上了车拿起背包拉着他的衣角就往检票口走,他跟着我从候车室出来,我们站在“汽车东站”的牌子前,他从背后站到我面前,取下草帽,我注意到他的头发微卷到一起和汗水粘在一起。那个画面我至今在脑海记得清清楚楚,他一言不发,蹲在我对面的树荫下开始抽烟。我的眼泪打圈,我抬头努力控制情绪。

    你会想我们应该拥抱,应该哭泣,应该说想你了,这些都没有。我跟着他上了公交车,到了中山桥下车,我一直跟在他身后,他在一个长椅处停下,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过来。我坐在他旁边,等待他的第一句话。

    “你都长这么大咧,真好。”

    父亲说完这句话,我开始哭,我用袖子堵住眼睛,把整个脸埋在袖口下,“你去哪了,为啥不回家,为啥,你知道我妈等你多久吗?你知道她现在......”

    父亲没在说话,他让我跟着他走,我跟着父亲穿过唐僧孙悟空的雕像,穿过母亲河雕像,穿过黄河水车,我们走了好久,天黑很久,到了黄河最上方,马路变得窄了,我跟着他坐上一辆汽车,我不知道要去哪。

    半小时后下车,他打开手电筒,照着我,指着空无一人的黄河岸说,“我在捞尸。”

    那时候我才得知,父亲成了黄河捞尸人,也就是水鬼。我的鸡皮疙瘩落一地,我跟着他到了一所水泥房,门口绑着一条黑色健壮的狼狗,朝我叫唤。院子中间立着一根大竹篙,竹竿上绑着一块八角形镜子,这里看不到黄河水,能看到的只有一座仁寿山。屋子很黑,父亲开灯后,我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刀疤和烫伤的痕迹。他坐在床边开始给我讲述,我走之后发生的事。

    青海的经历被他忽略掉,他辗转到了兰州,刚巧碰见当时的水鬼组织,父亲跟着我爷学过木匠,也对阴阳八卦感兴趣,他说他怕了贩卖组织和传销组织,他了解到水鬼组织不挣钱,但可以在政府允许的范围内分配一个小屋,每个月有人固定拉几袋口粮。父亲想,也算是有了着落,但毕竟是和死人打交道,怎样也得留个心眼。他本身迷信,受了旧社会的疟根,对生死之事格外看得清。

    水鬼是黄河上的捞尸人,和西藏的天葬师、湘西的背尸人差不多,是古老的职业。很多人以为这种职业会随着时代变迁而消失,但黄河之上,万滚流水,难免要有人和死人打交道。父亲就套了职业名,为自己搞了这个小屋子,和一根绑了红绳的竹竿,用来打捞尸体。他同我讲的时候,一直抽着烟,不紧不慢,好似一个资深老者。

    父亲说他第一次下水捞尸,是老师傅带着他的,老师傅在岸边站着,他脱了鞋下水,多少有些紧张。下水之前老师傅交代,人体密度和水差不多,尸体沉入水底后,随着尸体腐败,尸体内开始胀气,多数都已面无全非。父亲是不相信黄河上有那么多死尸的,他想着总不会那么巧被他碰到。但真的碰到了,他约摸碰到衣服角,他大喊,老师傅在岸上竖起手指让他闭嘴,他颤抖的手四下打探,摸到尸体,父亲再也没勇气下手,尖叫着爬上岸喘气。只见老师傅火速下水,手里拿着竹竿,不用几分钟,两具尸体从黄河中被打捞到岸上。父亲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被水泡过的男女尸体,因男性女性的盆骨不同,浮尸讲究“男浮女仰”。

    父亲说泡过的尸体面目狰狞,口唇外翻,因脑袋胀气,多数都是大头鬼。打捞上来的无名尸,多数都用一根绳挂在黄河岸边,过了三日无人认领,政府就命捞尸人联系医院,一半都是医院挑不上的,因都是浮尸,没有医学价值,所以多数情况下,医院都会让捞尸人自行处理。

    我曾想过这些问题,为何没人处理这些案件,父亲就说,哪有那么多电影里演的情节,把尸体捞出,别让这些污垢到了城市流域,被发现就严重了。

    父亲说,水鬼就是见不得光的职业。

    父亲慢慢习惯了面对浮尸。死尸的模样千奇百怪,有的仰着,有的躺着,有的头都不知去向,无人认领的浮尸,父亲就和其他捞尸人把尸体攒到一起,埋在地下。水鬼也怕噩梦和缠身,都说黄河上能看到行走的浮尸,父亲就说他亲眼见过。

    父亲说那是三年前,兰州下了大暴雨,整个黄河拐弯处都是暴雨倾盆的痕迹。一般下暴雨,捞尸人就开始行动,这个天气最适合捞尸,暴雨冲刷,可以把很多埋在淤泥底下的尸体冲上来。父亲跟着几个捞尸人上了船,扬着船帆在岸边摸索。

    四周是淅淅沥沥的大雨,伞被雨打的撑不起来,父亲索性扔了伞,四周打捞,就在这时,河面开始反光,在不远处,他亲眼看到一个直立在水面上行走的浮尸,头肿的很大,朝船快速走来。

    父亲说他当时双手扶着船沿,屏住呼吸,大口气都不敢出。坐在他前方的年老水鬼,一眼就识破,他快速站起,用绑着红绳的竹竿使劲一打,这个行走的浮尸就倒立在水面上。老者解释,人死了没灵气,因胀气和肿大,有时候上半身轻,下半身重,尸体就会直立起来。

    父亲说,捞尸也是有规矩的,人活着遵阴阳,解八卦,他多少有些迷信。当年我爷看风水时就同他讲过,人死了,精气神还在,只要我们不伤了死者的精气神,他就会感激。

    父亲捞尸很有讲究,用一根长竹竿挑起漂在黄河上的杂草树枝,发现尸体后用白布蒙在尸体上,之后他掏出一根掺了黑狗毛的麻绳绑在尸体的大腿上,有时候盖住白布等人认领,有时候把尸体吊在背阴的悬崖上,等人认领。放置三日,无人认领的,就地埋葬。

    水鬼看到尸体才行动,奈何一点无关尸体的,都不动。父亲讲,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他们代人打捞,不替魂魄伸冤,搀和了一星半点的关系都不干。

    父亲曾遇到过上门求打捞的。

    对方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只身前来找到父亲,先在他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父亲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说起话来一口地道的兰州方言。父亲了解到,男人的女友一星期前不知去向,他找了很长时间,最后一步是找到捞尸人帮忙寻找。

    父亲从不许诺任何上门要求打捞的,他知道这些人着急焦虑,但捞尸这种活,不许诺就是最好的许诺。父亲找了一个下午,就在沉积的泥垢中打捞上来一具女尸,尸体应该泡在水中不长,脖子上的勒痕都能看清,一般这种尸体,有点线索的,捞尸人打捞上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警,寻求警方协助来调查案件。

    但父亲的这一系列行为都被这个男人拦住了,他试图用钱封父亲的嘴。这个举动惹恼了他,捞尸人从不收钱,这是替死人卖命,如果收了委托者的钱财,就成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父亲大怒,他深知那层关系,选择报警。在警方的协助下,女人的案子真相大白。女人是男人的小三,因男人妻子发现出轨,女人又怀孕,男人在万般无奈之下选择杀死女人。又因内心的恐惧作祟,在杀死后抛尸,连着噩梦三夜之久,恐慌的他这才找了父亲打捞,打算毁尸灭迹。

    案件破了后,潜藏多年的黄河捞尸人被甘肃知晓,上了甘肃很多报纸。我记得我曾在微博上亲眼看过那个关于黄河捞尸人的话题,当时只觉得毛骨悚然,别无其他。现在再回想,那个黄河水泛着日光的河面,他背对着镜头的样子,正是我的父亲。父亲说,知道的人多了,这个活计也就没了安生的日子,时常可以看到各种报纸争相报道“黄河捞尸人阐述黄河千古真相”,“黄河上游惊现捞尸人”和“黄河上惊现漂浮女尸”等这些爆眼球的标题。

    他说哪有什么千古悬案和千古真相,捞尸人能做的只是打捞尸体,悬案也好,千古问题也罢,都有人负责处理。

    我曾问过父亲,为何要做这个活计。

    他说是命运使然。我爷的木匠他爱,但他更爱阴阳八卦,做了捞尸人,从起初的惶恐到如今的淡然,倒成了一种安逸。父亲说,现在的捞尸人已经不单单是捞尸了,社会发展好了,不像以前随随便便死人的社会,现在他们几个人成了黄河上的环卫工,游客散去时,背起背篓,清扫漂浮在黄河上的塑料袋和水瓶。父亲也说,捞尸是小事,现如今白银景泰那一带的黄河流域早已垃圾堆满,银滩大桥的黄河流域,在黄河水进入汛期的六七月份,扔到河面上一个石子都不能被淹没。发臭的黄河水变黑,母亲河就这样成了万民投弃垃圾的弃坑。

    父亲一直生活在兰州这座城市,我读大学四年,每到周末就骑着脚踏车穿过安宁区,一个小时后到了父亲现在工作的黄河环卫附近找他,他穿着黄色环卫装,和一群老人蹲在岸边下棋。这或许是他追求的生活,他并没有带着我娘的期许去考司法考试,相反这个词汇出现在这个镜头中是,显得很不般配。但他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活着,守护着这条河。

    这是我和父亲的四年秘密,我从未和母亲提起过我在兰州的某个时间,见过父亲。她现在生活的很好,从民办老师成了正式职工,而大阿叔也是赶上二零零八年的好政策,考上了律师,我不知道母亲是不是早已忘了父亲的存在,这样也好,本是一个世界,过着不同人生也挺好的。

    我毕业时,找父亲叙旧,他得知我要离开兰州,老泪纵横。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的脆弱,这些年独身一人的坚持,我成了他全部的依靠。回到陇南后,我遵循母亲的安排参加单位考试,两年后,进村进社政策取消,我背上行囊,上了兰州。

    只因那里,有人站在黄河岸边,等我,望我。


    并非作者真实故事。

    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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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张弛有道1981:用心写作:+1:
      • dc4539f6ff5d:最后一句话,忍不住泪崩了,这一辈子,我二十多年来最亏欠的,可能只有我的父亲了,还好,时间还长。
        dc4539f6ff5d:@凉子姑娘 不是的,估计名字有点类似,哈哈
        凉子姑娘:@掌圈官方运营丨张三欢迎咨询 掌阅的运营??
      • 寻找美味的小子:这应该是真事吧?
        凉子姑娘:@寻找美味的小子 新闻改编
      • 花间事李:我竟然看完了,很吸引人。
      • 风云翁:有引力的故事,人物恍若眼前!
      • 3e18c2ada1c8:写的很细腻,很深刻!有幸拜读!
      • f89a5f638308:你皱着眉个样子很疲惫,我知道做个男人很累,我甪所有温柔对你抚慰,而你却冷冷相对……爸妈不是一路人就不能生活一块,而父与子正于诸葛亮所曰:父子永无离间计
      • 余生_8023:爸爸为啥不回家
      • 雨阳共舞:不知道有多少人,默默的看着手机,翻着评论,而这一秒,你刚好看到我的评论,陌生人,你好,祝你幸福快乐!
      • e9a509d8f681:电影似的
      • 好附风雅的穷人: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这里有玄学的影子?
      • 生於夏日的刺蝟小姐:看到蘭州 心顫 這對我來說是個非常不一樣的一個地方
      • 88be16378e60:我比你小一岁,我们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 洋中瓶子:写得好,篇幅不长却跌宕起伏,道尽底层人的人间辛酸。
      • e1d5ad435375:权当文学作品 大家不必慌张
        凉子姑娘:@riff_w 本身就是作品啊😱
      • 94946ec04ea4:父爱如山!
      • 679757e9aea0:作者是陇南成县红川镇人么?
      • 单糖人参皂苷啊:我爷爷和我爸爸都会木工活,说到农村的木工活,除了打家具,我就是给有白事的人家打口棺材板子了,老家里还有三棵三十年树龄的粗桐树,爷爷说,那是就给他的棺材板
      • 秋意澜:父母都是会玩命的职业!
      • 迟二白:又回来看了一遍,因为一开始就点过赞了,所以这次来评论一下。看了下面的评论,难道只有我一个觉得这是篇魔幻现实主义小说?
        凉子姑娘:@迟亮未亮 。😂
      • f754147369d3:真会讲故事 我竟然看完了 不错不错
      • 不泊:兰州兰州啊
      • 杏花落满南山:父爱如山
      • 373d8014331c:陇南成县了解一下😂😂
      • 宁采野花不采臣:突然想到了那天发来封面的那段评价,女版陈忠实不为过。父爱如山啊
      • 张拉风:同是秦巴人,写的很好
      • 芸窗月影:因为不想参加司法考试,所以父亲没回家吗?
      • 程家海:滨河路 黄河边
      • 独孤变:乱七八糟的。
      • 峰霞仙子:只因那里,有人站在黄河岸边,等我,望我。感人
      • 31回归线:你是陇南的
        凉子姑娘:@31回归线 啊哈是的
      • 小颖子的摄影屋:我的爸爸就是木匠
      • 我不是林格:结局蛮好的,我很喜欢
      • 晓友:好故事,六千多字。好佩服。
      • 蜗牛爱洗澡:写的很好,浓浓的亲情
      • 旧深:文章让我很感动,但是从传销逃出来了,为什么要玩消失?我死活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回家,前半部分让我感到真实感动,后半部分我感觉故事是虚构的
      • 浅语素心:代入感很强,写的真好
      • 琉璃_11db:我也以为是你了😂 写的太真实了👍
      • 3d3297d66058:各自有个字的活法,只要是自己向往的就是幸福了
      • 南国跳跳:好故事生产者_凉子菇凉😊
      • 是猫是虎:👍👍👍👍👍👍👍👍👍
      • 是猫是虎:写的不错
      • 是猫是虎:文章不错!
      • Zax_Smile:很好
      • _大_兵_:感动,有些片段反复读了好几遍。
      • 且听锋吟:写的不错,但是青海是个省啊,不是甘肃的市
      • b359a6d1b1cd:《大学毕业我做了黄河捞尸人》和这篇文章很像
      • 7e4c2341ed22:兰州拉面。。
      • 小侃侃而谈:有看过这个新闻,印象还比较深刻
      • 050dcd21781a: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
      • 668618880023:看着有共鸣,身边亲人都是干这个的,末尾"不是原创,勿对号入座"让我又把话活活的憋了回去😁😁,不过真是好故事。
      • c4eae235d479:这是一个不守份父亲的角色,母亲的强势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传销组织和人贩子写的生动。父亲职业的转变,从一个酒糟工到一个捞尸人,对于黄河边的捞尸人,佩服和敬畏,毕竟不是谁都胆量做那份工作,浓浓的父爱和一生无所追求,人需要追逐自己的梦想,不能随遇而安,祝闯出一片天地。当然职业无贵贱。
      • aacsok: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父亲。并没有为家庭,为儿子付出过什么。不知哪里能看出伟岸,坚韧。
      • cc8d87ccc51e:我也是一名大学生 在兰州读书 文章中看到了自己家乡的名字 景泰
      • 快乐阿航:前半段写的很精彩。。。再往后。。。不喜欢,太虚幻。。。那个年代的高中生,不该如此迷信吧
        679757e9aea0:@快乐阿航 有些地方,真的很迷信。
      • 028c0d2de375:你写的文章,让人看的上瘾
      • 7339fbe03425:以前看过类似的,你不是原创吧
        7339fbe03425:好吧,以前看过一个类似的
        凉子姑娘:@比你大一点 原创的不能再原创
      • 东篱夕颜:非常平实,感人。
      • 梅梅的伊甸园:我都看哭了😂
      • 梅梅的伊甸园:我都看哭了😂
      • 北方的邂逅:写的太好了,父爱如山!
      • 伯通儿:哪里玩儿命啊
      • 小婷半清:总有这么多稀奇的素材,棒棒哒
      • 2422cdc2a7ca:很有意境👍
      • 雨落心飞:真真假假,引得路人无数,虚虚实实,看得我心舒服:relieved::+1::+1:,文笔好!精彩继续,加油💪
      • 梗田无虚:有点意思,但逻辑上有点问题👏
      • 梁简呼:最后两句加的好,不然又有杠精
        很懒的猫:@梁简呼 害得我又↖回去看了一下
        凉子姑娘:@梁简呼 。😂嗯,是的
      • 雪月箫吟:好文!看到了最后!
      • 花开又二年:其父在看似圆满的家庭里过得很难受,处处忍受,当离开选择自己的道路时虽然贫苦,倒也乐得快乐,同一世界的人两种生活方式,只因笔者联系着,倒也未尝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 莫景漫:天水娃路过,赞:+1:
      • 9927ab2f00b1:居然读完了
        凉子姑娘:@兆_317d 😂
      • 愚鹟不老:特殊的人,特别的故事。
        凉子姑娘:@老愚鹟 谢谢阅读
      • 仗剑而立:估计你和我儿子年龄差不多,我和你父亲一样也是66年,相同的是我也经历了生活的许多挫折与奔波,我热爱文学创作。
        仗剑而立:@凉子姑娘 哦!知道了。
        凉子姑娘:@仗剑而立 叔叔好,我这个故事呢,只是用了第一人称。并非是我的故事
      • 在水一方_594d:拜读欣赏佳作。
        凉子姑娘:@在水一方_594d 谢谢
      • 星期五的方达:读罢,胸中有一团难以名状的情愫,深沉而震撼。:+1:
        凉子姑娘:@星期五的方达 谢谢阅读
      • 1b830ffdb9c7:传奇色彩
        凉子姑娘:@叶九辰 谢谢阅读
      • 3b636012de15:很棒!
        凉子姑娘:@穿越风筝 谢谢阅读
      • 往事水迢迢:真好
        凉子姑娘:@往事水迢迢 谢谢阅读
      • a1af9586513d:编的这么好吗
      • daff1d57123b:写的真好
        凉子姑娘:@槿年灬 谢谢
      • 02d0e81cd35f:有意思,真有意思。
      • f99c76dac8d1:兰州
        凉子姑娘:@MECE头脑风暴 兰州,清晨里出走
      • 拾一日光:感人
        凉子姑娘:@长红的拾光 么么哒
      • c2d589cc00d0:看到这个标题推送的第一反应:母亲才是玩命的职业。
        凉子姑娘:@我是LalinLalin 😂
      • 郎中周五:写的真好!
        凉子姑娘:@福临LOVE 谢谢阅读
      • 杨阿坤:1966是新中国了,为什么说是旧社会?
        杨阿坤:@杨阿坤 对于以改革开放初具成果开始或者说以社会物质状况的富寡作为新旧社会的划分这点我不能赞同。
        b639e6cef4c1:@杨阿坤
        个人觉得自新中国成立以来,虽然我国的社会制度,政治制度,经济体系已经得到了的基本的确认并不断完善中,但是那时我国民族几乎是百废待兴,尤其是曾经备受冲击的民族文化,遭受磨难人民思想在教育体制不完善和未经时间打磨的情况下部分呈现腐朽状况,尤其是社会底层中。
        严格意义上的大发展约莫是1990年左右至今
        其间一段很大程度上是人民思想的沉顿期

        作者以第一人,旧社会,虽有牵强,但不为过

        未经学术考证,纯属个人观点
      • 2b7e37219237:哇哇哇老乡甘肃陇南路过
        2b7e37219237:@凉子姑娘 武都
        凉子姑娘:@孙姬佩佩 陇南哪里的
      • 744932b123ea:这么真情流露,肯定是真实无疑
      • shafufude:安宁区等你
      • 欧阳静雪:感人
        凉子姑娘:@欧阳静雪 么么哒
      • 161f09651b9e:父爱如山,没有人天生会当爸爸,您的父亲伟岸,坚韧,令人敬佩!
        不过你自己也需要有自己的追求。
        大学生学编程:@月亮不是我弄的 我也信了
        很懒的猫:@凉子姑娘 你真会编,我也相信了,就是你😂
        凉子姑娘:@九月飞飞1979 这是故事。😂
      • 683d664e7629:兰州 总是在清晨时出走。
        683d664e7629:@凉子姑娘 作为一个律师 看完小说以后有一种庆幸感。
        凉子姑娘:@林恩少校 很喜欢这句话
      • PGOne爱吃饺子:故事是真的假的
        凉子姑娘:@PGOne爱吃饺子 改编而来。。。。
      • 蓝晚明:很好的小说👏
        凉子姑娘:@蓝晚明 谢谢阅读
      • 清晨起:感动:joy_cat:
      • 玻璃钢井盖厂家:写的不错!

      本文标题:父亲是玩命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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