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关于青春的长信（四）
小时候我会梦游。外婆说我十岁那年，年三十的晚上整个村子都灯火通明，我欢快的放了一晚上的小烟花棍子。外公叫我睡觉去的时候我还是念念不舍，满肚子不愿意的睡着了。大人们在外屋打麻将守夜，外面零点的炮声已经响过了1个多小时，外婆已经准备收拾去睡觉。只见我穿着线衣线裤就从房里走出来，目不斜视的就去开了大门，手里还拿着一根小烟花棍子。站到门口，我高举着那个烟花棍子，头仰向天空，一脸傍晚时的兴奋。
那段时间每当我经过夏小海最后一排的桌子便会想起那天他跟党敏一起时流露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快乐。那让我很是伤感，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是我，是否能给他带来同样的笑容。有时候我还会想我应该会比党敏更能让他快乐，我比党敏更加的了解他。可是我们之间的距离总是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那么远。我无能为力。
所有高考班的老师总擅长把最后一节课的时间延长两倍。当最后一节课的老师走进教室时他说：“要上厕所的同学赶紧去上，今天我们多讲两道题再下课。”我就知道我又要饿着肚子上完这最后一节课了。
深秋的风吹着窗外的樟树叶子哗哗作响，天从灰白色变成了暗黑，然后黑暗吞没了教室这个萤火虫般的光点。
程诺站在校外的奶茶店门口等我，他垂着头，单肩背着瘪的书包，一双耐克的板鞋踢来踢去。我加快了步子，“哎，这么晚你还在等我啊？”
“是啊，外面有变态啊，我怕你害怕呀。”
“你真好。”我提高了声音，余光看到走过我们身边的夏小海。其实我本来想说“你才像变态呢。”可是我看到了夏小海。
他却连停留都没有，径直的走过了我们。
“走吧。”程诺微微潮红的脸在路灯下看起来颇像个中国娃娃，我甚至想要是他矮一点，我就上去掐掐看。那时我意识到程诺已经高出我半个头多了。
“哎，你们学校放学真晚。”
“重点高中不就是这样咯，好像高录取率都是这样用时间熬出来的。”
“切，这样说来你们学校的重点不是老师的教学有多好，也不是学生的资质多高，就是时间熬出来的。我们学校要是有这么勤奋的老师和学生也能出那么高的录取率了。”
“说的好像以前我们没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待过一样，你那时候怎么还是那么笨呢。怪老师还是怪时间不够啊。”我说。
“当然怪老师啊，非要分个什么重点培养对象。我做了炮灰了。”
他拉过我的书包，掂了掂，又拿起他的书包在我眼前晃了一下以示差距。然后把两个书包都背到自己一边的肩上。
“程诺，你觉得我漂亮吗？”
“不算多漂亮吧，你回家看看初中毕业照上和你站一排的那些女生，谁都比你发育的好。”
“我靠，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毕业照，你都怎么看的，哪里能看出来她们发育的比我好了？”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多傻。于是低下头。
程诺清了下嗓子：“你别纠结自己漂亮不漂亮的问题了，我奶奶常说女大十八变。哎，不好好学习，整天在想什么呢。”他学着平时我教育他的样子。
突然公交车一个急刹，金属跟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我来不及抓住眼前任何东西，往后倒去。
眼前是西装衬衫的夏小海，他成熟了许多。本来干净的脸暗淡憔悴，高挑的身材让他显得有些驼背。他换了拖鞋，放下手里的东西。“明天最后一轮考核，通过了就签合同。”
“没事，我相信你能行。”
“呵呵，但愿吧，在这样的城市要活下去，就像在一滩死水里找鱼。”他空洞的眼睛觑了我一眼走进房间关上门。我竟这样熟悉。
“鱼。”我自言自语。
“肯定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这是不是被谁压着了。”程诺奶奶的声音。
“没有啊，她倒在我身上的，我被她压的差点窒息，然后我就拽她起来了。”程诺焦急道。
爸爸说：“应该没事，谢谢你啊，小诺，先回去吧，明天还上学呢。”
第二天一早，闹钟叫醒我。爸爸准备好了早饭，我照例起床刷牙洗脸，过着与平时无异的生活。爸爸欲言又止，就放任我飞出了家门。
“你昨天不会是睡着了吧？”程诺看我走出了家门就对我说。
“差不多吧，该死的司机不知道怎么开的车，好险摔死一个国家未来的栋梁啊。”
金黄色的桂花落了一地，我踩在这些桂花上，带走他们最后的香气。
“我吓死了，我还第一次被一个女孩晕倒在我怀里。”
我斜望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程诺，我警告你啊，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啊，我昨天是被惯性导致的晕倒。”
“你太重了吧，差点把我压死，你知道不？”
“那是加速度导致的重力，速度足够大，一个枣核掉下来都能砸死你。”
“好吧好吧，算我倒霉。”他下意识的将胳膊往身后收了收。
站在站台跟我挥手时我看到他右手背上有块青紫一直延伸到被长袖遮盖的小臂上。
胸口突然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疼。我拿起今早学习报里夹的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请对程诺好点。”这是自上次好几个月后的又一张。我深叹一口气，心里想这是哪个电视剧的桥段，“他爱她，她却不爱他，她又爱着他”。这又是哪个傻女孩呢？
经过夏小海的座位，我突然想起昨天那个关于鱼的梦，害怕起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我觉得他也许看透了我那些阴谋诡计，就像我在享受程诺对我的好一样，夏小海也享受着我暗恋着他的虚荣。
“简洁。”他将一张纸条塞进我手里。我的手几乎无力抓住那个轻薄纸团。回到座位展开，上面只写了一句“你大概会去哪个城市上学？”
我大概会去哪个城市上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