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下的雪尚未完全消透,有位老家的老同学要来,不知何事。
说要多约几人,总归是想见老同学们吧,少不了凑个饭局。
过去吃吃喝喝也不少,见了不免嘻嘻哈哈一番。
今年连这样的相聚也没有了。
倒是有好些老乡同学约起过,但不知怎的,近来对各种聚会颇感烦扰,一一拒绝了。
今天,因了老家同学的缘故,我便主动打起电话来,然而三五个打出去,三五个都称没空。
忽地怅然起来,人缘竟至于如此了吗?还是果真都忙呢?
于我,从前拒绝别人邀约时,多是佯装称忙,其实心底就是懒得去,从没有想过对方的感受。
备宴,客不来,实在尴尬。
记得小时候,天天都来客人,亲戚们隔三岔五就在家里大聚小聚。母亲便不厌其烦地做各种吃食,仿佛她生来就是招待这些客人的。尤其过年,光本家在初一这一天,就要吃十几桌饭,一顿饭同时开七桌,主要是母亲在做。
母亲太累!
这是我的感觉,自然也是她的感觉,有时累极了也发些牢骚。
不过,母亲转念,便有她的一番道理。她给我们说,不要以为别人来家里吃饭是麻烦事,说明我们人缘好得很呢。如果哪一日,叫人来吃饭,却没人上门的时候,人就活成独活虫了,就没意思了。
果真,奶奶去世后,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少。后来,我嫁得远,弟弟又结婚离家,难得吃母亲做的饭了。她便失落起来。
哪次父亲住院,母亲送饭时,给一个病房的三家人都带了饭,连陪员、家属都没落下。长时间住院的人,能吃上几顿家里做的热乎饭,自然是感激不尽。母亲似乎找到了价值感,乐此不疲。
有人能吃她做的饭,竟成了母亲的奢望。
今天,我也体会到了那样的失落。
也巧,正失落时,一位好几年都没有联系的远方老友竟发来微信问:“菜上齐,酒斟满,你来吗?”
忽然,生出许多感动来。
自然,她和我都知道,怎么可能来得了?
但,凛冽的冬日里,这样的问候多么温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上一次见面,我的情绪低落得一塌糊涂,遇到生活上的困厄,生的欲望都隐约了。她专门从千里之外飞来,陪我几日。
临走,约定,随时等,飞来。
一晃两三年了。
我笑说,这顿饭,飞都赶不上了。虽然航班已经订不上,不过坐火车,倒汽车,再倒自行车,也想办法来。
她也笑,就算走路、跑步、匍匐,这辈子也等不到你来了吧。
我说,等着,今天不行,今年总行的。何况,我们那年约定的见面还没有实现,总要实现一下吧。
她却说,不必!
越不见,证明一切越好,就不必见。
我们的友情从穿开裆裤开始,一直如此。平时从不联系,若遇事,或心里苦,随时都在。
灯光从指尖晕散开来,对着一室自己的壁影。正当悄然独自数着钟声时,手机叮地响了一下,有回复的短信来:
“有空!有空!”
我立刻坐起来,回复:“感谢!感谢!”
对方一定不知道,这两个感谢有多郑重。若在古代,定会净手、研墨,铺开一张纸,写下回信,再附丝带封笺,车马送出。
待收到,尚有墨痕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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