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大家分享的是许荣哲《小说课1:折磨读者的秘密》第32到37章。
32章:留白-消失的时间
这一章,以作者许荣哲自己的小说《漂泊的湖》为例,讲述留白在小说中的作用。
《漂泊的湖》讲了这么一个故事:大地震前夕,7岁男孩哈志远偷偷写了一份“杀人名单”(让我想起了日本漫画《死亡笔记》),名单上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就是他的父亲哈勇。本来这只是孩子的恶作剧,但结果是哈勇确实死了。那么凶手是谁呢?
地震当天晚上,哈勇醉得不省人事,他的妻子不堪忍受丈夫平日的折磨,举起尖刀,打算趁哈勇醉酒的时候杀死他。无巧不成书,偏偏在这个时刻,大地震发生了,灯一灭一亮,哈勇死了。那么谁是凶手呢?(作者在这里解释他的一个脑洞,钟表时针倒着走,分针正着走,导致有一段时间消失。我没有看明白原理,只是知道哈勇死的这个过程不明,只有结果是明确的,那就是哈勇死了。)
我们可以猜一猜,到底是谁杀死了哈勇。这里有3个可能的答案。
1、大地震
2、妻子
3、儿子
小说里的人物选择了第一种答案,因为他没有目睹事件的发生过程,也不了解妻子和儿子对死者的真实想法,所以无条件相信了妻子的说法,那就是:哈勇是被大地震砸死的。
这是第一个答案,凶手是大地震。
作为读者,因为我们知道妻子有杀人动机和动作,所以我们也会把妻子作为嫌疑人。
也就是前两个答案,大地震和妻子都有可能。
作为儿子,他可能相信是地震砸死了父亲,但随着时间流逝,母亲举起尖刀的情景,自己写杀人名单的情景,作用于他的潜意识,慢慢地,他开始认为母亲是凶手,而自己是帮凶。
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这里只有哈勇的妻子知道的细节最多。
我觉得不会是妻子直接用刀杀死的,因为这样尸体上会有刀伤。
可能的原因有:第一,大地震直接把哈勇砸死了。第二,地震把哈勇砸伤了,而妻子见死不救,导致哈勇死亡。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么妻子是有责任的。
一转眼,小男孩从7岁长到了14岁,相貌越来越像父亲,而他也越来越觉得是因为自己写了杀人名单,才导致一股神秘力量实现了他的愿望,所以他认为自己是杀人凶手。
而妻子是怎么想的呢?妻子选择了沉默,也就是“留白”。 妻子有杀人动机,她为了洗脱嫌疑,对这件事三缄其口,给所有好奇的人留了白。
如果作者直接用上帝视角把角色各方的想法都描写出来,那给读者的想象空间就小了,主观题有了唯一正确的客观答案,就没办法发挥了。
这一章讲的是“留白”在小说里的运用。这个故事比较离奇,我也有不理解的地方,感觉作者脑洞很大,烧脑的感觉也是吸引人的。
第33章,附会杀人--用恐怖的传说来装饰尸体
这一章讲了一个福尔摩斯探案中一个故事《巴斯克维尔猎犬》。
巴斯克维尔庄园有一个恶少,名叫雨果。有一天,雨果抓住一个垂涎已久的少女,关在阁楼上。等他和狐朋狗友喝够了酒,不怀好意地爬上楼,却发现少女已经逃跑了。雨果气急败坏地骑上马,带着一群猎犬去追,他的这帮孤朋狗友也随后出发。
少女的家离庄园有9英里,中间要经过一个沼泽。
这群朋友赶到沼泽的时候,发现少女和雨果都已经死掉了。而看到尸体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沼泽中有一头巨大的,浑身冒着熊熊烈火的黑色猎犬,正在撕咬雨果的喉咙。
看见这一幕的三个人,一个被吓死,两个被吓疯。
从此以后,怪事不断,这个家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死于非命,据说他们在死前都曾看见这头恶魔一样的猎犬。
福尔摩斯听到这个传说,背靠在椅子上,两手指尖顶着指尖,气定神闲的说:“这是一件“不可能”的案子,凶手绝对不是什么幽灵犬,而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家伙。”
这种穿凿附会,利用传说或者童谣来故布疑阵的杀人手法,叫做“附会杀人”。附会杀人,与其说是凶手的诡计,不如说是作者的诡计。
写小说的时候,加入能激发读者想象的恐怖传说或者童谣,使读者主动进行二次创作,不知不觉把自己代入故事,给情节增加了张力,还能干扰读者寻找真相的方向。等最后真相大白,读者就会恍然大悟,形成一个心理落差。
所以,很多小说都使用这种方法来给故事增添神秘色彩。
第34章,因果--开往各种可能性的小说
很多故事因果关系非常明确,比如“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乱我兄弟者必杀之”,因为A重重伤害了B,所以B要尽全力向A讨回来。
如果说这种故事的因果关系是100%,那么村上春树描写的“西伯利亚歇斯底里”症就是因果关系为0的故事。
村上春树的小说《国境之南,太阳之西》里提到一种疾病,叫作“西伯利亚歇斯底里”,那是住在西伯利亚的农夫得的一种病。独自一人住在西伯利亚的农夫,日复一日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每天太阳从东方升起,他就去田里干活。太阳升到头顶,就吃午饭。太阳沉入西方,就回家睡觉。
突然有一天,他心里的某根弦儿“忽然啪一声断掉死去”,他扔掉锄头,着魔似的朝着太阳之西走去,不吃不喝,几天后累死在路上。
“忽然啪一声断掉死去”,这是动机不明。朝着“太阳之西”,这是目的地不明。这个故事的因果相关系数就是0。
除了因果关系明确和因果关系完全不相关的故事以外,作者还讲了第三个故事,因果相关系数是30%。
一个16岁的少年,父亲早死,他小小年纪就担起一家的重担。这一天,工厂出了一点状况,少年比平时提早一个小时回家。
他到家时,母亲正在做晚饭,背上的婴儿哭个不停,地上的弟弟妹妹打成一团。母亲没有精力管好一屋孩子,只能任由他们打闹。
少年没有进屋,他静静地坐在屋前台阶上,楞楞地看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和小路尽头的夕阳。背后是油烟的味道和吵闹的声音。少年看着看着,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夕阳走去,再也没有回来。
这个故事里,少年离开的动机是什么?他的目的地是哪里?
读者会根据自己的生活体验,去推测,去填空。也许少年受够了沉重的负担和琐碎吵闹的生活,离家出走了。也许,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想独立生活了。
一万个读者就会有一万种可能。
这种因果关系不明确的故事,会有各种可能性。激发读者根据自己的体验去寻找答案。
接下来的第35、36、37章,标题都是“黑暗之心”,可以看出是描写人性的黑暗和复杂。那么我们看看这三章都描写了什么样的人性。
第35章,黑暗之心--一切都是罗生门
罗生门是用来比喻对同一件事情,因立场不同而说出不同的事实。
“罗生门”这个词出自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罗生门》(罗生门是一个大门的名字)。后来日本导演黑泽明把小说《罗生门》和小说《竹业中》糅合起来,拍成电影《罗生门》。电影《罗生门》的主要故事框架还是来自于《竹业中》。
下面我们就聊一聊《竹业中》的故事。
竹业中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死者是一名武士。
检察官找来七名和本案有关系的证人,其中最主要的供词来自于三个人:盗贼、武士的妻子和武士本人(武士虽然死了,但他的灵魂附身在女巫身上,借女巫之口来说话)。
故事的前半部分是比较清楚的,武士夫妻路过一片山林,盗贼见色起意,就以山里藏着宝藏为由骗武士夫妻来到竹业中。盗贼制服武士,把武士绑在大树上,然后玷污了武士的妻子。
故事到这里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后半部分武士被杀的过程却疑点重重。盗贼、武士和妻子三个人都说是自己杀死了武士。
盗贼说,他和武士决斗,谁赢谁就带走妻子,决斗时他把武士杀死了。
武士的妻子说,她不堪受辱,杀死丈夫后再自杀,但没有成功。
武士自己说,他是自杀的,因为妻子决定跟着盗贼走,他极度伤心,愤而自杀。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呢?真相只能有一个啊。
小说里面没有给出明确答案,需要读者自己去推理。
杀人者偿命,这三个人到底为了什么连命也不要了?一般这种案件,嫌疑人都会尽量洗脱自己,什么对自己有利就说什么。
那认下这个杀人的罪名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对盗贼来说,英勇决斗比死亡更重要。
对妻子来说,贞洁的名声比死亡更重要。
对武士来说,悲壮牺牲比谁杀了自己更重要。
一句话,扭曲的名誉比生命更重要。按我们中国的话来讲,就是面子比什么都重要。盗贼要的是英勇决斗的面子,妻子要的是贞洁烈女的面子,武士要的是悲壮牺牲的面子。
为了面子,生命都可以舍弃。
生活中,有人因为流言而自杀,有人为了得到贞洁烈妇的名誉而自杀。这些在旁观者看来都是不值得自杀的小事,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当事人,在那个时间,选择了结束生命。我们只能猜测是他人性深处的羞耻感占了上风。
小说讲了一个看似不和情理的故事,但细细想来,背后的逻辑却也是合情合理。
这是第一种“黑暗之心”:扭曲的名誉比生命更重要。
第36章,黑暗之心--看不见的第三个河岸
这一章讲罗沙的小说《第三个河岸》。我们都知道,河岸只有两个,这里为什么会出现第三个河岸呢?
故事是这样的,一天,少年K的父亲突然买了一条船,开到河中心,从此就待在那里,再也没有回来。随着时间过去,家里人都搬走了,只有少年K还守在河岸边,他已经变成中年人。
有一天,K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他在岸边冲着河中央的父亲大喊:“你在那儿待得够久了,现在换我来吧!”但是看到父亲真的把船开过来的时候,K却吓得逃走了。从此,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的父亲。
小说结尾,K有一段内心独白:“我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个体,一个必须要保持缄默的人。我知道为时已晚。我必须要留在沙漠里抹拭我的存在,而且尽力去缩减我生命的长度。但是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将我带去。。。”
这篇小说到底想表达什么?
有人说这反应了父亲被家庭束缚却又融入不了家庭的尴尬处境,有人说通过河上漂流的父亲、岸边呼喊的儿子,透露出人类孤寂和疏离的信息。
许荣哲认为,如果不能从某人身上找到答案,那就去看看和他类似的人,答案可以在别处,在这个父亲和儿子之外。
许荣哲认为K和他的父亲在人生的重要时刻,犯下了可怕的“恶”。这个“恶”在法律上无罪,但却时时折磨着他们的良心。当某个时刻,受不了折磨的时候,他们就会自我放逐,破罐子破摔。
我认为,这个故事,写出了人性中另一层不能明说的黑暗面。在表面上,一个人的行为原因不明,但可能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小说把人物表面的反常行为描写了出来,而深层原因则留给读者思考。
这是第二种“黑暗之心”:不能言说的恶。
第37章,黑暗之心--完全不可能的孔雀
三岛由纪夫的小说《孔雀》。
动物园里的孔雀一夜之间死亡很多,警察怀疑是非常喜欢孔雀的富冈干的。警察来调查他,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只是看到墙上挂着一张美少年的照片,那是现在45岁又老又丑的富冈的17岁时的照片。
不久,警察又来到福冈家,这次是来给他道歉的。孔雀死亡的原因找到了,是被吓死的。
福冈不信,他跟随警察埋伏在动物园,想看个究竟。晚上,远处传来一阵狗叫声,孔雀非常胆小,被狗叫声吓得乱窜乱跳,心脏破裂而死。
富冈发现,这群狗后面还跟着一个人,竟然就是照片里那个17岁的美少年。
这怎么可能?但它就是在故事里发生了。
读者又开始寻找答案。第一种说法,墙上的美少年照片并不是富冈,而是另有其人。第二种说法,这是一篇灵异玄幻小说,虚构的世界什么都可能发生。第三个说法,这是一篇三岛由纪夫的小说。
作者认为,前两个说法都行得通,但这样一解释,小说就变得普通了。只有第三个看似无厘头的理由,才把这篇小说推进到文学艺术的殿堂。
三岛由纪夫45岁时切腹自杀,一生醉心于日本的武士道精神。他认为所有的人、事、物都应该像樱花一样,在最美丽的时刻凋谢。他认为“美大于所有的一切”,为了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牺牲。
三岛由纪夫在这篇小说中借主人公富冈之口,说:“孔雀是一种天生没有意义,纯粹就只是美丽的鸟。因此,无论养再多的牛、马,甚至金丝雀,都比不上养孔雀更奢侈。而孔雀的被杀害,又比她生存着、被饲养着更奢侈。”富冈认为,杀死孔雀,是“美与毁灭”肉感地结合。也许是他梦中作的案也说不定。
对于美的极致追求,以至于不惜把它毁灭给人看,这种欲望隐藏在人心深处,一遇到合适的机会就会表现出来。
几个月前,一幅名画《手持气球的女孩》被拍卖,最后以百万英镑成交。没想到,刚成交,这幅画就动了起来,被粉碎成一条条的。原来,作者预先在画框里装了碎纸机,成交后,他启动碎纸机,把这幅画粉碎了一半。小女孩不见了,只剩下空中的气球。
大家说奢侈不奢侈?名画天生没意义,纯粹就是美。拥有百万英镑的名画是奢侈的,当众把它毁灭就更奢侈了。
作者的行为看似反常,激起了大家非常大的兴趣,这篇新闻持续了好久的热度。
这是第三种“黑暗之心”:把美毁灭给人看。
最后我们把这几章的内容再梳理一下。
1、留白和因果,都是模糊事件的真相,淡化因果关系,从而激发读者的想象,使故事回味无穷。
2、附会杀人和黑暗之心,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人心。
写小说、讲故事的时候,利用人性深处的黑暗面或者欲望,描写看似不合常理 的故事,给读者带来强烈的心理冲击,增加故事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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