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杀害的勃勃
杏雨梨云,柳亸莺娇,又是一年双柑斗酒之时,嘤嘤嗡嗡地,小虫又飞进寝室来了,飞蛾绕灯,甲虫初歇……时光残忍地如沙漏尽,当心灵渐渐成熟,悲悯渐渐复苏,却亿起幼时的残忍,这记忆一遍遍碾过童年的生龙活虎,痛了的不仅仅是曾碾碎于指尖的虫儿肉身。
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小女孩的童年是被呵护备至的,即使也有高高摞起的作业习题,但是在时光细碎的缝隙里,也有圈不尽的暖意,细碎沾襟:那是妈妈轻声呢喃地歌谣,爸爸自导自演的故事,那是一群滚在泥地里的孩子的嬉笑打闹。当从童年的旧梦里轻巧着陆时,我自问是不曾缺少过爱的,那为什么会沉迷那些残忍的游戏呢?
梦魇依稀,我们举着盛满水的瓶子,注入细小的蚁洞,等待着它们全部爬出,好一一踩碎,而一只工蚁爬出,我们用木棍戳弄,玩罢,再深挖蚁洞,再注水等待,却一只也没有爬出了,那只工蚁或许是来转自视线的吧,又或者,是今天的我不愿相信它们都淹死在地下的家了呢?
这一群大胆无知的孩子,将蜜蜂捉于指尖,挤掉它们尾部的刺,看着它们无力地跌落,在地面上垂死挣扎,用尽全力一次次想站起,想振翅,然而经历了摘胆剜心的痛,最终还是奄奄一息,我们无一例外地沉浸在这种操纵生气的快感中,甚至不能自拔,而后一天,当一只垂死的蜜蜂将刺扎进我的拇指,那种锥心的痛痒难耐,那种被无端剥夺生命的不甘,那种即使生命将熄也想挣扎求生的震撼,伴随手指不能弯曲的痛,很久很久。
当这双手渐渐变长能够执笔持卷,曾经指尖的血腥却没有湮灭,总是一闪而过地提醒着那些残忍:这双手,不知沾染过多少渴求活下去的无辜生命。若是虐杀昆虫也能够被定罪,我大概会锒铛入狱一辈子吧!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执著于这种残忍的游戏呢?大概在幼时的认知里,我很难把一只渺小的虫子视作“生命”吧。生命,艰难孕育过的,脆弱不堪的生命,组成了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那个相对于昆虫壮实的孩子,是无比享受这种强大的,好似一个能主宰生杀的至高无上的帝王,掌控生死,把性命玩弄于股掌,好像一剂让人飘飘欲仙的致幻剂,强大却又无知着,不能感同身受着那些痛楚,更没有同理之心。那个地下的蚁洞,树上的蜂巢,也是一个昆虫的世界,那里,曾承受着一个孩童带来的浩劫。
妈妈把我的手指按尽冰水里,说:“你疼,那蜜蜂就不疼了嘛?”同理心的觉醒也许只在一瞬间,但悔恨却会伴随一生。我们想要那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世界,想要那个充分自由,没有波折的人生,但也许不经意不懂得的时候,就会伤害其他或被其他伤害。
上个春日,我去看望那个刚刚会坐的小婴儿,暖暖的阳光到她的身上,一只小蜘蛛从她身边路过,她用肉乎乎的小爪子为它搭了一座小桥,看它走过,要是她也成长到那个淘气又无知的年纪,想玩一个残忍的游戏,我想我会用这缕温馨在晨光中织梦,那个对于她真实发生的梦境里,白云宁馨浪花澄净,蓝底白花的梦帕上,无风也无月,无怨亦无嗔,从此写满尘世的安然,宛如生命的勃勃,刚出生的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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