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唐古拉》
文/池征遥
还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那次休冬假,我刚从南方老家度过春节,精神饱满地告别父老乡亲重返西藏,没想到途中又遇上了险情,在一次休假中来回两次遇险实属罕见。有人说这是招了魔,其实都是生活中的意外。
我是头两天从南京乘坐火车到西宁,又转乘汽车到达格尔木的。那时进藏路况较差,人员来往很少,十天半月才发一班车。当天我就在格尔木乘上了西藏军区十六团运输连的一辆军车,奔往已在那里工作八年之久日日牵念的那曲。
下午三时,我们开始穿越青藏线。一路颠簸,一路尘。晚上八时,军车行驶快到唐古拉山口停了下来,此时黑暗已经笼罩了整个世界,而汽车的引擎却突然熄火了,再也无法启动。
驾驶员是个比我大两岁的兵哥哥,来自四川江津,他叫陈班长,也是车队的最后一辆车。焦急万分的他,尝试各种方法都无济于事,最后无奈地下车,揭开前引擎盖一看水箱破裂了,现实太残酷了。
在我的心中,唐古拉山就是一座神圣的山脉。在藏语中意为“高原上的山”,在蒙语中意为“雄鹰飞不过去的高山”。它是中国水能最富集的河流,被誉为“黄金水道”的长江与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两大水系的发祥地,它的壮美令人向往。没想到我会身陷其中,在这生命的禁区经受了一场生死考验。
这里海拔5231米,风大、且又下着大雪,气温大约在零下四十度。我穿的是薄薄的棉短大衣根本无法抵挡,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头,试图抵御寒冷。陈班长看到我瑟瑟发抖,立刻从工具箱里拿出汽车喷灯放入驾驶室,点燃火焰给我取暖。
我们焦心地等待着救援,仿佛时间都已凝固。一个小时过去了,却没有一辆车经过。陈班长看到我冷得难以忍受,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军羊皮大衣,将一半披在我身上。又过了一个小时,我们仍然孤独地等待,前方没有救援,后方也没有车辆靠近。在那个没有通讯设备的时代,我深深地感到了恐慌。回想起了一九七三年我们机要二班的班长,就是在这里遭遇了高山反应,最终未能挺过那曲,长眠于烈士陵园了,我不禁颤抖起来。
我的双脚逐渐感觉变得僵硬,接着耳朵也开始发凉,慢慢失去知觉。小陈班长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但他仍然尽力,摘下一只长长的军棉手套给我。喷灯的油已经反复添加多次,最后连陈班长也拧不动油箱盖了,他大声喊道:“这下完了。”然而,就在我们几乎绝望的时候,一辆地方车从后面驶来,车的灯光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我们仿佛看到了救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车,拦在了路中央。那是一辆拉萨市运输公司拉运物资的车,司机是来自江苏南京的习师傅,刚过四十岁。他将车停在了路边,我向他说明了情况,希望他将我们带走。当他听到我们相同的口音后,既惊又喜深表同情,连声说“我们是同乡?义不容辞,责无旁贷”!爽快答应了我们的请求。
小陈班长和我一样感激涕零,但他表示军人要坚守岗位职责;军车如战士手中的枪,人在枪在;誓死不能离开军车。我感谢了小陈班长,把从家里带来的食物全都留给了他。习师傅则帮助陈班长再次加满了喷灯的油,并提供了一壶饮用水和一条棉被,再三叮嘱他要坚持下去,向他承诺尽快去追赶车队报告他的处境。经历了三个多小时的生死挣扎,我终于脱离了险境。
又过了六个小时,天还未亮,我和习师傅安全抵达那曲。走进房间,我本能地摸了摸耳朵,只听见咔咔作响,耳朵已经被冻得僵硬发黑,习师傅见状惊呼,让我赶紧生火。他帮我点燃了牛粪炉子,又帮我烧了开水,用热水气熏化耳朵,做完这些,才与我告别。我非常感激,眼里充满了泪水,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这次历险,使我的两耳都留下了残疾,听力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后来习师傅和陈班长的情况如何?我虽多方打听,但都一无所获!只记得他们的单位和姓名,只记得他们都是亲如兄弟般的好人。他们的善良和勇敢,如同冬日里的暖阳,照亮了我生命中的那段艰难历程。他们的形象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成为我一生难忘的记忆,我衷心祝愿他们永远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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