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窝,是我们的灵魂的保护壳。没有房子遮风挡雨,我们心中就没有安全感,就没有着落。
家,是中国人最看重的地方,宅院、房屋是家的载体,树头孙的每一处宅院都承载着人们对于家的期待和梦想。关上门是一家人,宅门之内,即为家。即便是在今天,即便城里有房,村里的宅院,依然是很多人的人生根据地,除了不忘初心的眷恋,更有几分农耕文化的的人生烙印。
一、房子——从土坯到砖瓦
树头孙的村落整体呈东西布局。一般两宅一排,南北成列,对门之间胡同作为公共通道。胡同宽约3-5米,在今天看来,很不合理,车辆很难或者无法开进家门,这跟宅基地安排初期的生产力条件紧密相关。在人力畜力农耕时代,人们没有农机、汽车进家门,自然也就不会考虑胡同的宽度,只要抱着柴火能进门就可以了。所以,用唯物主义的逻辑去看待或者考究历史是非常科学有趣的。
绝大多数宅基地主房坐北向南,有个院子,一般称为“当天界(家)”。1990年以前,以土坯房居多,1990年以后,砖瓦房逐步替代土坯房。红砖垒墙,红瓦挂顶,平房起脊,屋内吊顶,墙壁刷白,地面铺瓷,独立长方院,有脚门(大门)。1980年代,盖房时兴有三间北房,中间堂屋,两侧卧室;1995年以后,时兴四间或五间北房,增加厨房或者一间卧室。厕所一般位于宅基地东南或西南角方向。偏房根据生产生活需要进行设计和布局。2010年以后,钢材架构的建材逐渐融入村民自建房屋。
我家的房子是爷爷、奶奶一家人于1972年4月份盖起来的,三间大约40多平米,中间是堂屋,两侧是卧室,俗称三间小土房。墙角有红砖,主体墙面是土坯结构,房顶是泥土的,到了1998年前后,父亲用舅舅工地替换下来的旧红瓦重新修正了房顶,不用再每年泥房顶了。院子里还有两间西偏房,用来搭配使用。2004年4月份,西偏房和朝西的角门拆掉翻盖,角门改为朝南。2021年2月16日,正房北屋拆除,3月3日动工翻盖,通水通电通燃气通下水管。
老屋旧宅(2019国庆节拍)每年五六月份,华北平原的雨季到来之前,各家都要对土房顶进行上泥,确保房顶不会渗漏。泥房顶,可是个大活儿,小时候需要几家联合起来干,亲戚朋友都要来帮忙。首先要准备好泥浆,把泥土和着麦秸秆搅拌均匀备用。然后对房顶进行初步清理,去除往年的杂草,准备上泥开工。和好的泥浆要一桶一桶的提上去,渐次人工抹平。我小时候经常帮父亲在地面装泥桶。即便每年这样,如果遇到夏季大雨或者连续阴雨天气,房顶同样会渗水,这时候,就要在屋里用各种水盆屋顶掉下来的水滴。住过泥土房顶的人,应该都有屋内接水的经历。没换红瓦房顶之前,房屋如果漏水,父亲还要到房顶找漏水点,盖上塑料布。屋顶的烟囱之处,最容易发生漏水,那是父亲在维护房顶时最关注的地方。
除了自己家的房顶,村里人每年夏季来临前都要给年迈的父母的房子泥房顶,这是个力气活儿,所以又要为男丁(儿子)带一波存在感,和泥、上泥(提泥筒)、抹泥,一次工作需要几个人配合操作完成。
我出生在着三间小房子的西屋。我记事时,家里用柴油灯照明,有时候还是棉油渣灯,再后来点蜡烛。上学前班的时候,因为要写作业,家里通电长了电灯,时间大约是1988年春节前,当时是邻居孙长海当电工。
房间的地面一直是土地,俗称“究地”,我不清楚为什么这么称呼,也找不到普通话中适的对应词语。1995年前后,父亲从舅舅的工地上弄来一些旧砖,重新铺整了地面。到了1998年前后,父母又把家里的墙壁重新抹了一遍白灰,感觉宽亮了很多。
小时候,娘经常为房子的事情说些埋怨的话。每次去焦庄姥姥家回来,心里就不痛快好几天。舅舅家早就弄好了砖瓦房,同村的两个姨母家也先后建好了砖瓦房,所以,在对比条件下,显然娘有点焦虑。
小时候,娘总跟爸爸抱怨住这样的小旧房子,我说这不挺好的吗。娘说,将来你娶媳妇怎么办。我说,我住东屋,你住西屋。其实,在那样的条件下,是娶不上媳妇的。当然了,后来,我上了大学,父母暂时就不再有在家盖房的念头了。到了夏季,我和父亲住东侧的小卧室,那个时候没感觉卧室很小。大概是在1993年前后,爸爸给房间里安装了个吊扇,夏季算是不那么难熬了。
我家宅院西侧,是年久的土坯房。在这个土坯房里,先后大概养过3-5头黄牛,我经常筛草喂牛。因为是土坯结构,一到夏季,外墙的墙缝立经常有蛇之类的动物,我就怕突然见到蛇这种阴森森的东西,做梦都害怕。
我见村里的老房子,大多是建国后的建筑了,一般是青砖打基,青砖包四角,墙面主体是土坯,房顶木梁(檩条),芦苇捆绑压檩,在上面上土,最外层上大泥。听父亲说,生产队时期村东南方向有砖窑,就是烧青砖的,村里不少人在窑上干过活,争工分。我小时候,村里有老人逝世,跟着看出殡队伍跑到东南方向的“疫地”(村里公墓地)去看出殡仪式,会路过那个废弃的窑厂,那里只有烧的发红的土堆。据说,那里土堆里面的空隙有很多蛇出没。
邻居家老宅,约1980年前后建(2021.02.16拍)大约自1987年开始,村里的绝大多数人家都是从土坯房,慢慢过渡到砖瓦房,到底谁是第一家砖瓦房,无从考究。开始人们为了节约红砖,还是打坯掺杂使用的,也就是外面包红砖,里面用土坯,家西孙德胜家的房子就是这个结构,至今(2020年)在使用。到了2000年以后,家境条件好的,在外面上班的、有买卖挣钱的,逐步外出到城镇买商品房。
房子是很多人的人生大事,村里人会把盖房子当做人生的重要使命,给儿子盖婚房,给自己盖养老房,所以每一座新房起来的时候,都会有个上梁仪式。上梁,要挑个吉祥日子的中午时分,把房顶的主要木梁安装到房顶的位置上去,在木梁上贴上象征吉祥的红纸喜帖,屋门口贴上对联,在大家的欢笑和吉祥话儿中,摆上贡桌贡品,点燃鞭炮,二踢脚“崩——叭——”响空炸开,向老天爷汇报求吉祥。这个仪式,应该自古就有,延续至今。
树头孙老宅(约1980年前后建)二、里屋(卧室),从土炕到砖炕——不只是暖和
土坯房里的炕,是土坯的,每过个三五年,就要拆了重新垒。扒炕、垒炕的时间大多在夏秋季,便于新炕风干。我记得参加过两三次次扒炕工作。炕洞(火炕里的焦灰土)是很好的上地肥料,各家对于扒炕的炕洞比较珍惜,都会用榔头砸吧砸吧运到地理,给庄稼施肥。大多数砖瓦房里的炕,不再是土坯,是砖结构,这样便于灶堂排烟,对于火炕取暖效率也提升了很多。垒炕是个技术活,要一定要研究通风结构。垒好了,还要泥炕做炕面。凉干了上面先铺上竹席或者草席,1980年代也有直接铺一次麦秸杆的,然后再铺一层满炕大褥子,上面再来一层炕面罩布,俗称炕单子,在上面就是贴身的被褥了。我小时候,还是能听说谁家因为炕上卫生弄不好,生跳蚤的事。1980年之前的情况,物质条件更差,古代直至建国前炕面铺柴草应该比较普遍。
我出生在老房子西间屋的土炕上。土炕,顾名思义,使用土坯垒起来的土台,上面睡觉,下面有烟道连接着堂屋的灶台。1980年代以前,各家的卧室里,几乎百分百都是土炕,到1990年代开始,随着翻新砖瓦房,木制床具逐步走进各家卧室。时至2020年的今天,大多数砖瓦房内也至少保留有一间卧室使用烧炕。土炕,一开始使用土坯作为建材,不太结实,因为损坏,过些年就要掏炕,重新垒过。小时候,父母经常告诉我和妹妹,不要在炕上跳跳蹦蹦,炕塌了是个麻烦。之后使用红砖、水泥板,通热性能好很多,也结实绝不担心塌炕的问题。每到冬季,在堂屋的灶堂填上一把柴火做饭,炕就会烧的暖暖的。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是农民的幸福日子。当然到了夏季,热炕不是个好事,身上热的起痱子。
炕头西侧的墙壁上经常贴年画,我印象中最深的是一张西湖风景画,小时候躺在炕上看这风景画,心里充满了憧憬,心想什么时候自己能去这么美丽的地方。2006年,终于有机会到了西湖,算是圆了小时候的梦想。缘分这东西很多时候就是一个念想,它可以跨越时空。
我家的土炕宽约1.5米,长约2米。记得大约6-7岁时候,外面阴天好几天,我躺在炕上起了一身疙瘩。父亲怀疑我吃糖馍馍吃的。一直到我20岁出头,在家里有几次莫名其妙的起疙瘩,村医孙占林说,不知道对什么东西过敏。来江西后,偶尔还有过敏情况发生,为此,我专门到了医院做检查,对螨虫过敏。
对于很多北方的农家孩子来说,炕头是爹娘温暖的怀抱,充满了童年的记忆,受了委屈、身体不适都会躺在炕上,盖上被子,睡上一觉,自家的炕头自己说了算。
到了冬季,天气冷,堂屋温度低,各家也会根据情况,在炕上铺个布片,把吃饭桌子支到炕上,一家人围坐在炕头吃饭用餐。砖瓦房之后,人们的居住面积增加,大多都有专门的用餐区,很少再上炕吃饭了。只有家里来且(qie,亲戚)人多,实在坐不下,才会在炕头也安排餐桌。
大概1985年时,我在西屋的炕上玩,用苍蝇拍打死一只蜜蜂,我用手摸了被打死的蜜蜂,手被蜇的发红发肿,至今记得。
我和妹妹隔了不到两岁的年龄,娘看孩子需要有人帮助,父亲不在家的时,本家的玲姐(丁海玲)就过来帮忙看着我和妹妹,有时候会住在我家。
2001年前后,家里买下了同村姨母家的宅院,父母自己把室内简单装修刷白,换了门窗,家里宽敞明亮了好多,一家人不再挤笼在又黑又小的土坯房里。2007年11月,我在这个宅院结婚娶老婆进门。
与炕有关的俗语不少。比如说“焦炕头的本事”,意思是说只有在自家炕头耍脾气的能耐,经常用来讽刺人心胸狭窄,没有本事。比如说“某某某都几岁了,还尿炕呢”,这是表示谁家的孩子长不大没出息。比如说“谁谁死到炕上都没人抬”,表示某某谋人品差、人缘孬,死了都没人打理。
三、外屋(堂屋)——厨房、餐厅、公共活动区
堂屋,是三间北房的中间房屋,一般农家都会在堂屋安排三个功能:厨房、餐厅、公共活动区。所以,堂屋的布局较为杂乱、拥挤,柴灶的烟、汽常年熏蒸的墙壁显得黑黑的。每到冬季前后,家里做饭,堂屋总会烟气缭绕。小时候,听说城里人有专门的厨房,我们这些烧柴灶的农家娃听起来就会羡慕。做饭的时候,水蒸气漂在半空中,弥漫着锅里食物的味道和灶台柴草燃烧的烟味,所谓人间烟火在文学描述来看充满了浪漫气息,那是生活的味道,其实对于物质条件有限的农民来说,就是烧火做饭。
我家堂屋,大约15平米的面积内,除了两个灶台,还要摆放水缸、橱柜、吃饭桌、洗脸架放洗脸盆、蔬菜等,拥挤可想而知。小时候,我会把抓来的小鲫鱼,挑上一两个活跃的养在自家的水缸里,经常的看看他们身体颜色逐渐变浅色,盼着能变成红色的金鱼。
在整个 1980年代,各家条件基本差不多。砖瓦房时代的到来,厨房餐厅功能较早独立分区,杂物也开始向偏房搬移。2012年,村里的自来水厂开始供水,有的户家开始把水龙头引入堂屋,生活便利很多。
灶台,下面烧柴的地方叫灶火堂子,自小我和妹妹就会帮父母做家务、做饭,灶台自然是经常忙碌的地方。烧火做饭后,灶堂里会有些余火,我喜欢往下面埋两块红薯,烤熟了,扒出来,吃起来香香的甜甜的,吃的满嘴黑灰,但是幸福满满。我也会利用灶堂里的炭火,烧制我的印泥板,制作出来2分钱一块卖给小伙伴。
灶台一侧的墙面上,供奉着灶王爷,管着全家一年的伙食,每到腊月二十三,就是各家送灶王爷上天汇报的日子,母亲会在桌岸上摆上糖瓜,香火祭拜。农历除夕年三十,新的值班灶王爷又会到位,工作一年。灶堂生火,就是炊烟升起的时候。庄户人家从一粒种子种下去,到锅里热腾腾的馒头粥饭,从汗水到朵颐的幸福感,伴随着一家人的团圆。
里屋和外屋的门框上,会挂一只布帘,夏季则还上透气的珠帘,俗称门帘,用来隔开内外。布帘的保暖效果不好,冬天还是比较透凉。2000年左右,父亲用一个城里房子拆卸下来的旧门板改造了一下,装在老宅西间房的门框上,算是暖和了很多。
1985年代以后新盖的砖瓦房,基本上都用屋门做隔开,门帘只存在于1980年代之前的老式土坯房里。
2020年8月份,树头孙庄开始天然气进户施工,我刚好回家休假,赶上家里安装入户表,部分村民对安装费用和安全性还有不同看法和疑虑。2020年10月,天然气燃气炉开始安装,11月20日起,各家各户开始试火供暖,11月24日,我通过网络“中燃慧生活”微信小程序给家里燃气表第一次购买50m³(初始有20m³),147块钱,这个冬季父母可以烧干净的天然气取暖了,不再担心为了取暖呛得咳嗽,到处煤灰。
农户使用洁净能源,是历史性的大变化,改厕、改水、改气,是“过上城里生活”的三大工程,这些工程将大大解放农民家务劳动的强度和密度,提升生活质量,解放生产力,让人有更充分的时间学习成长和享受生活。在趋势面前,顺势而为收益最大。
树头孙住宅()角门(2019年春节拍,约1995年建) 树头住宅孙角门(2019春节拍,约2000年建)四、衣柜家当——从简单到丰富
家里老屋里至今摆放着父母结婚时的家具,那是姥爷用自家的木头打造的。一个对门桌,放在卧室的对门处,房子西卧室,那是我小时候的百宝箱,经常被我翻箱倒柜,我也会经常收拾整理。一对衣柜,放在炕对面,里面放些四季衣服,装着自娘结婚就用的包袱。一对靠背椅子。两只“帽活子”(应该叫帽盒子,木匣子),在东卧室的卧柜上,娘用来放鸡蛋。这些物件至今还在。一个吃饭桌,以前还有一个脸盆架,在堂屋使用,大约都在1995年前后坏掉了。因为在堂屋经常用,老沾水,坏的快,早就换掉了。这些家具用品是姥姥、姥爷给娘的嫁妆,都是用紫红漆上色。娘说,这些物件是姥爷用牛车拉过来的。这些家具物件带着姥姥姥爷对娘的关爱来到这个家里,至少随两代人的生活起居。人到了中年以后,对生活有所体会,就不会再嫌弃物件的老旧,而更能体会那岁月的温度。
家里东屋卧室还有一个黑色的卧柜,会放体积较大的被褥在里面。我小时候,家里还有一个木制童车,是做过木匠的养爷爷丁福臣亲手制作,我大约六七岁时,爷爷又拿去给叔叔家孩子使用。伴随我童年还有一只绿色木制的小椅子。我吃饭经常坐它来用,平时喜欢骑在上面,扶着背倚咯噔咯噔玩耍当马骑。至今记得母亲看着我在院门口和小伙伴了一起玩儿的画面。
家里还有几只马扎,和小凳子,是一家人在堂屋,围坐在饭桌前吃饭使用,也是夏季的晚上去家前大街上乘凉聊天的坐具。大概到了1988年前后,父亲用自家地里长成的大梧桐树木板,找本村木匠孙运成打造了一个餐具厨柜、一个方形木桌,两只榆木兀头子(四腿高板凳)。我和妹妹各用一只兀头子,带到学校使用。
小时候(1980年代)跟娘去别人家串门,基本上也是这些家具。有的户家炕比较大,放的还有卧柜。
到了1990年代,各家的家具款式都不同于1980年代。那个时候,成套的组合家具成了新婚夫妇结婚的必备品。不过那些组合家具至今能够继续使用的,几乎没有。大约1995年之后都是家具大多是厂家制作好,成套出售,于集镇上有家具店,订好给送货到户。这些家具外形美观,花样较多,基本没有实木,都是三合板或者密度板材质,禁不住摔碰,几年就变形坏掉。2000年以后,组合衣柜因其笨重不实用逐渐被淘汰。2010年之后,商店可以定做各种款式家具了,质量也是一分钱一分货,材质可以根据需要自选。
总体来说,农家需要的东西主要集中在衣柜、餐桌、电视柜、椅凳、床、脸盆架、对门桌、橱柜等。
五、从戏匣子到网络——家电飞入寻常百姓家
父母结婚后,屋里的生活用品逐步添加。1981年前后,购买自行车(白山牌,沈阳产,范屯商店,147元);1985年,购买收音机(青松牌,40块钱左右,桑园商店);1987年购买缝纫机(天津牡丹牌,175元,赵新商店买来);挂钟(上海三五牌,30多块钱,张庄供销社购买);1998年购买黑白电视(飞利浦牌,400元,桑园买来)。我记得父亲用自行车带着戏匣子(收音机)回来时的场景,当时我在正在孙中心门前的下坡路上玩,父亲回来带着自行车很高兴,我跟着跑回家,听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这一听就到了那个曾经遥远的21世纪。
电视机进入普通户家大多是在1987年-1993年,开始各家都是14村黑白电视,在院子里树一支七八米高的杆子,上面捆绑上铝线天线接收信号。那个时候的电视台大多是周边县市台,吴桥、东光、宁津、沧州、德州等。冬春季节,风多,吹歪了天线杆子,还要跑到屋外调整一下,里面有人看这电视画面,由雪花状态调整出画面,会喊着:好了好了,行,就这样。我小时候经常去邻居家看电视,三哥孙金恒家、长海爷爷家、南边陈立胜家。父亲考虑到孩子影响孩子学习问题,购买电视较晚。我上高中时家里才买了第一台电视机,那个时候电视机的吸引力只剩下春晚了,之前,我每年春节是到同村的三姨母家看春晚。2007年,我结婚买了第二台电视机,海信牌,至今在用,成了留守老家老宅父母的电子类产品伙伴。
我是听着收音机长大的,那个木匣子收音机承载了我大部分的童年快乐和知识获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午间半小时》、《今晚八点半》、评书,天津人民广播电台、河北人民广播电台、山东人民广播电台、德州人民广播电台等。我没有看那么多的1980年代的热播电视剧,只有寒假暑假的时候,到同村姨母家才能看看。
现在,村里很多人家安装了宽带,网络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扩展了人们的视野。发个视频、玩个直播、购物、视频连线,屋内的家用电器也变为电脑、大屏电视和随身携带的手机。
风扇、空调、采暖炉。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电风扇开始在村里普及,有吊扇和落地扇两种,我们家的吊扇大约是在1990年,安装在东卧室的房梁木上,总算解放出了扇扇子的手臂,可以安稳睡觉了。大约1993年之后,电风扇已经作为基本生活用品普及开来。
五、从茅坑到冲厕——40年的跨越式巨变
吃喝拉撒睡,拉撒占了两个,厕所虽然臭哄哄,但却是最能体现文明进步的地方,不能不提。厕所,在树头孙庄叫茅子,一般位于宅基地的东南或者西南脚方向,远离北房(主房),1980年代,大多数农家的的厕所都是土坯结构,砖砌粪坑。到了夏季,苍蝇嗡嗡飞,粪坑里都是蛆。每到夏季,我就会往茅坑里投倒农药,管用几天。人们也会经常掏粪坑,把粪便倒到猪圈里,上一层糟糠柴草,撒一层土,让其瓯熟变成肥料。在家里,这种又臭又脏的活儿一般是男人干,我自小就和父亲承担了这个任务。
因为厕所是土坯结构,有墙缝,经常会有些老鼠、蛇之类的爬过,我小时候蹲厕就怕从从墙缝里爬出蛇这种动物出来,一两次吓得我裤子都没提飞跑出去。1990年代后,砖瓦结构的到来,让厕所卫生了很多,大多数户家也不在用茅坑结构,而直接使用材质较好较轻便的塑料桶,这样方便很多。
2017年开始,随着美丽乡村和扶贫政策的落实,村里统一推进厕所改造,大多数户家的厕所改为冲水厕所,干净卫生了很多,苍蝇这种昆虫少了很多,蹲厕受干扰少了很多。2020年4月,在上级政府的支持下,树头孙庄村委会开始动工修建地下下水管网,2020年6月28日完工建成,时至此文收笔时(2021.01.22),村西北方的污水处理厂仍在建设中,未来建成之后,会给周边几个村子提供污水集中处理。
这是一场革命,厕所革命。
六、独立的洗澡间——曾经的奢望
刚到江西工作时,一位朋友问我:你们北方人一年洗几次澡啊?我心想这个误会大了,只能呵呵解释说:北方范围很大,即便是我们那里也有乡下和城镇,洗澡不是问题,但就我自己来说,到了冬季,也难以做到像南方这样天天洗澡。
1980年代以前,祖辈、父辈的条件肯定比不上1980年代,总体说只能更差。本文从我记事开始说起。
一年四季,只有夏季温度合适,会经常洗澡。如果天气好,父母会用大盆晒一盆或者几盆水,给家人使用洗澡。天热的时候,中午晚上都会洗澡。洗澡的场地,是在自家院子里,露天,可以说是一边阳光一边浴,当然大门是要倒插上的。但是到了秋冬季节,就没这个待遇了,只有洗头、洗脚的份儿了。到了1990年代前期,没到腊月春节前,父母会在内屋点上路子保暖,烧几壶开水,让家人逐一洗澡过年。1996年之后,村里人们盖房越来越大,有的人家就开始安排独立的洗澡间,安装太阳能,但因为冬季取暖问题,洗澡肯定不像城里有集中供暖那么方便。大约2000年前后,于集镇上开始有了集中浴池,没到冬季可以去镇上集中浴池洗澡。2014年,张庄人在村北的地理建起了集中浴池,人们可以根据需要去洗澡了。
大概来说,2000年之前,人们对于洗澡这种活动还比较奢望,基本上是羡慕属于城里人的生活。村里人们在议论嫁到村里的南方妇女,说人家每天都洗澡,感觉不可思议。其实,我到了南方才知道,人家一听北方农村人整个冬季洗澡也没几次,更是错愕。
时代在进步,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在进步。以前农村的妇科疾病比较多,肯定跟洗澡习惯有直接关系,卫生健康意识提升和硬件条件的改善改变了当今的人们。
六、社区与别墅——美好蓝图的展望
在1990年代,到城里去住楼房,曾经是多少庄户人家的梦想。小时候,知道村里丁书清、孙占意较早给儿子在沧州市买了房子,听人说是两室一厅,那个时候我只是个上小学的孩子,听大人们讲这些,心里只有羡慕的份儿。城里人的生活应该就是电视里演的那样子。有自来水用,有电视,可以下楼买菜,回家做饭,垃圾丢在楼下。那是我作为一个孩子最大限度的奢望级别的想像。
我相信树头孙庄的社区别墅时代一定会到来。从国家政策来说,建设新农村,建设美丽乡村,涵养农业文明对于国家整体来说具有战略意义。从探索实践来说,隔壁的宁津县已经搞农村楼房社区,德州其它地方也有试点。以下三个要素是决定居住环境不断进步的基本面:农村人口数量的减少,农业生产机械化程度的提升,农民对住宿条件的追求。客观条件和主观意愿都具备了,实现这个蓝图也就顺理成章。
在实现蓝图之前还有些工作要做好准备。一者是村庄的整体规划。诸如老旧宅基地的拆除、改造,村内社区的道路修整,地下管网的配套等等。二者是村级公共服务功能的完善。诸如村卫生室的建设,文娱活动场所,村民社区意识的建立等等。三者是资金基础。诸如上级配套支持与农户出资的比例,公共设施的投资来源等等。四者村集体文化的建立。诸如外村是否有合并,农村社区如何形成管理共识,村容村貌的维护与延续,树头孙的历史文化传承与认知等等。
七、房屋和庭院,农耕文化的重要载体
有房子的地方,才有人,有人有房子才能构成村子。树头孙的房子和院子往往兼顾生产生活功能,比如内屋(卧室)可以作为放粮食、棉花的仓库,偏房可以放置农机具或者柴草,一切都围绕农业农耕生产方式布局和利用,生产生活不分,这也几乎是所有中国农村农户的庭院的一大特点。
1980年代(含)之前,每家宅院里几乎都有窖井,在冬季用来储存大白菜、萝卜、红薯之类的冬储物。1986-1995年,是村里人土坯房翻盖砖瓦房较为集中的时间,人们储存蔬菜也逐渐挪到房间内,很少再用地窖方法。2010年之后,随着红薯的种植,人们再次启用地窖方法就属于商业存储了,大容量地窖一般在自家地里,不在宅院内。
在树头孙庄,一般家庭的宅院里都会有鸡窝,或者其他家禽家畜的窝,具体要看养的是什么动物。从小我们家养过鸡、山羊、兔子、鹅、鸭子、牛,从小能干活开始我就从事给这些动物清扫粪便的活儿,每次清扫完毕,内心都很有成就感。这些动物的粪便被用小推车运送到猪圈里,慢慢变成有机肥,然后等到春耕或秋耕季送到地里上地(给地补充肥料的意思)了。
农村一直是中华文化重要的涵养区,农耕文明发端于农村。在当代城市化的进程中,过度追求物理居住条件的城镇化,很多农村将成片的消失,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这类现象在东北的某些乡村已经出现,在吴桥县域内也有少数本来就不大的小村庄已经消失不存在了。
行走在树头孙的胡同儿里,大多是破旧废弃的宅院。2016年政府组织进行了宅基地确权勘测,大多数宅院做了确权登记,但少人居住。只有村中稀稀拉拉的老人们住在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屋内,大街上只有暑假时候才能见成群小孩的景象。那些垂暮的青砖老屋,有的没有屋顶只剩下残垣断壁,有的门窗结满蛛网堆满杂物,有些偶尔冒烟的少数烟囱表明此宅有人居住。只有街面两侧,交通便利的地方,红砖红瓦房屋成排,还有聚堆儿聊天的人影,胡同儿、院儿,已不再人影丛丛。
物质世界与人文精神的互动充满了辩证法,六百余年的树头孙庄一代代人、一座座院落体现和承载了人群文明的轨迹,虽然它只是民族文明乃至人类文明历史长河中的小水滴,但也有自己的小宇宙,风水也轮流。
小康路处(2019年拍)如果有一天,华北平原的这个小村庄像流星划过天空,我只希望人们能记住它,从文字中还能找到家乡的影子和味道,毕竟生在土炕上,是很多人的人生起点。
如今每年回家一两次,我仍会自己走一走熟悉的院儿(胡同儿),看一看各家的角门儿(大门),仿佛依然会听到娘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呼唤,依然会听到鸡鸣狗吠、牛羊呼鸣、人语欢声,依然会见到炊烟袅袅,依然会闻见大锅炒菜的油香。
胡同里废弃的老宅,约1980年建(2019.10.2拍) 树头孙废弃老宅角门,约1980年建(2019.10.2) 树头孙废弃老宅角门,约1983年建(2019.10.2) 树头孙废弃老宅,约1975年建(2019.10.2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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