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还没有结束。
可是新增病例越来越少,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各地的管制和戒备,也渐渐松散,松到我们可以自由活动。
于是,在很多人眼里,一场重创全国的疫情,一次举国对抗的传染病,伴随着个人恐慌和焦虑的消失,也在劫后余生的欣喜里,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和自己无关。
毕竟,我们是活下来的人。
日月星辰,我们每天可以重复见。
烧烤,火锅,人间滋味,我们可以每天品尝。
我们庆祝这场抗疫的胜利,品尝毫发无伤的窃喜,嘲笑别国抄作业不合格的愚蠢,以过来人的姿态指点江山,发表意见。
到处充斥着诸如此类的论调:在比烂中,我们找到了自信心,因幸存下来,我们滋生了优越感。
可是,我们似乎忘记了,无论中国该不该向世界道歉,都不能抹杀掉一个事实:我们是第一个爆发疫情的国家,也是目前全球疫情最严重的国度。
无论我们采取了多么严厉的控制,取得了多大的成效,都不能抹杀一个事实:在这场疫情中,我们有8万多同胞确诊,经历了病毒的摧毁和折磨,有3千多同胞死亡,从此体味不到亲人的温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说赢了,可笑,谈胜利,凉薄。
我们应该深刻的意识到:
灾难的结束,不应该以对抗灾难的胜利收尾,不应以劫后余生的欢喜收尾,不应以冷眼旁观别人的灾难,幸灾乐祸收尾。
灾难的结束,应该以反省,以功勋,以纪念碑,以全民的悼念,永不收尾。
以经历者的记忆,以文化记忆,来永远铭记。
否则,就像03年,我们经历了非典。
17年后,再次遭受新冠肺炎的重创一样。
不长记性,不吃教训,不存敬畏。
重蹈覆辙。
所以,当疫情告一段落后,我们最需要的是深刻的反省,在这次疫情中,我们做错了什么,哪些需要引以为戒,哪些又可以成为未来的经验,而不是窃窃不以为然的淡化灾难和伤害。
所以,当疫情结束后,国家也好,媒体机构也好,人民也好,最需要做的事情,是将经历者的记忆,组建成文化记忆,让这次惨痛的经历,成为一个民族代代相传的记忆。
记住灾难,对于一个民族来说,有着重要的价值。
如果说,读史使人明智,那么熟记人类的灾难史,民族的灾难史,会让人民理解生命的脆弱性,人类的渺小,并通过对过去灾难的学习,要么防患于未然,要么引以为鉴,要么更好应对未来的危机。
灾难记忆,在公共生活中,可以表现为开辟专门纪念的场地,出版灾难记录的书籍,创建和灾难相关的纪念日。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记忆,这些在特定环境中的生存知识,应对技巧,规避的弯路,将会让后人,更好理解灾难,也永远铭记灾难。
一个朋友告诉我,在参观汶川地震纪念碑时,她的心情十分沉重,但是这种温故灾难记忆的经历,也让她发出要好好珍惜生活,珍惜眼前人的感慨。
这就是灾难记忆的价值之所在。
在这方面,一个有价值的概念是:文化记忆。
所谓的文化记忆:就是指通过一切手段,确保灾难的过程和意义,灾难记忆,得以记录和保留,传承和延续,为子孙后代提供一个可以理解,可以情景化的场地。
就像汶川地震之后,国家会建立地震纪念碑,和纪念博物馆一样。
当灾难发生后,经历的人会有集体记忆,但是这种记忆,也是一种社会短期记忆,它口头传递,由家庭和团体共享,但是,集体记忆,会随着目击者的死亡而消失。
所以,将社会短期记忆,组建成文化记忆,至关重要。
文化记忆,是基于书面和物质来源的社会长期记忆。
为了使文化记忆得以实现,社会需要在某些日子,某些场合聚集在一起,例如通过联合纪念活动,来延续灾难记忆。
所以,当疫情结束后,我希望我们至少可以准备以下事宜:
专业的媒体机构,组织搜集和采访工作,将疫情期间的所有灾难记忆,以文字,以影像,以书籍,以出版,以一切形式,一切载体,一切媒介,一切方式,梳理和呈现,集结和留存。
国家也要建立相关的纪念祠堂,墓地。
它是万千医护人员奋战一线的艰辛,用熬夜的眼,疲惫的神情,肿胀的手,提醒我们特殊时期,谁在我们冲锋陷阵。
它是蔡利萍护士长,追着丈夫灵车撕心裂肺的哭喊,提醒我们在这场看不见的硝烟中,有人在战斗中牺牲,有人为我们牺牲。
它是遇难者家属沉痛的回忆,过去的珍藏,未来的期望,最后却阴阳两隔的哀恸和无奈,提醒我们,有万千同胞在灾难中陨灭,有万千人,承受着难以承受的失去之痛,生命之重。
当我们意识到这些,我们就会明白,对抗灾难,从来没有胜利可言,就算有,也是惨烈的胜利,伴随着惨烈的牺牲。
人类最大的悲剧,在于健忘。
这是人类社会,悲剧不断重复的根源。
当灾难不经常发生时,灾难中的记忆就会消失,就会降低风险意识。
这是必须,创建灾难文化记忆的原因。
不仅如此,随着时间的流逝,集体记忆也会发生篡改,修复和美化。
过去惨烈的经历,也会因为时间的缘故,变成充满玫瑰色的回忆。
比如,二战老兵,在晚年回顾过去,会变成峥嵘岁月。
比如,很多没有经过战争荼毒的年轻人,没有体验过战争血腥的人,会认为战争是一件热血和炫酷的事情。
再比如,上班后的我们,回忆那一段隔离在家的日子,会忘记当时的紧张和恐惧,将之美化成人生中,难得的美好经历。
战争中的生离死别,能变成浪漫的,充满玫瑰色的回忆。特殊时期的胆战心惊,也会蜕变成温存。
但是,鲜血就是鲜血,没有玫瑰色的鲜血,死亡就是死亡,没有应该被忘记的死亡。
一切价值,都不能优于生命的价值,缺乏对生命价值的敬畏,就是为屠戮和重蹈覆辙,培育土壤,制造温床。
所以,以什么为疫情收尾?
应以悼念的开始,记忆的延续,灾难的反思,作为收尾。
应以感恩付出者的付出,悼念殒身者的殒身收尾。
春天来了,武汉的樱花开了。
它是如此美,美到我们忘记,有三千多同胞,再也看不到了。
疫情结束后,我们要去看一看那美丽的樱花。
更要看一看,那些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樱花的人!
文 | 巴黎夜玫瑰
图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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