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武沿着马路牙子走着,穿过胜利路,就到了镜江大桥,大桥的左侧不知什么原因,一溜的街灯都灭着,右侧的还依旧。天上没有星,月亮像是白纱下情人的眉眼,冷冷的,显得寡淡寡淡的。万家灯火沿着江边向两边铺陈开来,水面星星点点的,满是攒动的人头,熙熙攘攘,却没有声音,飘飘忽忽,不点不真切,像是两个世界。江心却黑洞洞的,只有些地方映着些许白光,倒好像江面黝黑得发亮,凭添了些生气。江边映着的灯红酒绿,花团锦簇,远远望去,这镜江是匹滚了赤金攒花边儿的缎子,美得太肃杀了些。
阿武觉得自己的生活不是镜江水,也比不了死水,连冰面也算不上,它们至少一个石子,一阵春风,激起的涟漪还是一荡荡,一浪浪。自己的生活更像是大理石,发着苍白的光,方方正正,重锤之下,能溅起像样的碎渣吧,可也到了被扔进垃圾堆的时候了!
只听得身后女人的一声尖叫,紧随着的两三声是狐狸犬的,然后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等到触到水面时,阿武觉得自己该是在水面上砸出了个大坑,冲击力让人一阵发懵,等到清醒过来,四下漆黑,什么都不见了,只觉得月亮,高楼,大桥,水草,气泡,……一切都在往上,往上……胸口被抽得干巴巴的,憋闷的要死,水从四面八方从鼻子,耳朵,嘴巴,毛孔灌进脑子里,排空了所有跳下来的理由,只剩下恐惧,等到阿武钻出水面,吸到第一口空气时,阿武知道,自己死不掉了,这辈子,他会为了这口空气,活着!他还是怕死的,可是这蝼蚁样的生命到底有什么好的?他游到最近的岸边,四仰八叉地喘着粗气,月亮周围黯淡了些,是半透明轻青的玉,中心却是白瓷,像是上了岁数的人的眼袋,鼓胀鼓胀的,也不知道兜着多少泪。他把手抄起,叠在脑后枕着,望着月亮,好像自己从来都只是恰巧夜泳的少年。究竟有什么好的?他问自己……
夏天的太阳光像是自行车幅条,一道一道的,人步子踏起来,太阳也跟着滚动,碾得人油滋滋,汗涔涔。
8:45,其他同事还没到,只有个负责这个楼层保洁的大妈正在清扫,地上一地水,桶也歪着,大妈不紧不慢地拿着拖把拖着。差不多九点半的时候,其他人陆续到齐了,处理了几个文件后,还不到十点半,后面需要做的就是……等吃饭。阿武起身去倒了杯白开,刚入职的时候,阿武喜欢泡杯咖啡,速溶的,沸水冲开,褐色的面上起了层灰白色泡沫,袅袅飘起的咖啡香气,让人觉得很洋气,很理想,很梦幻。后来有阵子,他喜欢浓茶,不见得是真的爱喝,不过是爱泡,老干部标志的满是茶渍的真空杯满满当当停着叶片,挤得气泡变了形,挤得叶片榨出汁,放空了瞧,还当是上下班时间的公共汽车。他喜欢这种稔熟感。现在他不大泡咖啡或茶了,他们让人太清醒。迷糊的时候,时间至少不再是一秒掰作两步走,那泡安眠药好了,阿武不禁笑了。
他家离公司近,步行也就十来分钟。下班之后,他去吃了碗牛肉面。走到汉庭公园的时候,喷泉正喷得老高,地面的灯照着水花一阵红,一阵黄,一阵蓝,这是城市里烟火。等到消停的喷泉再次燃放时,孩子叫着笑着冲回父母怀里。然后等水花变小时,壮着胆子蹑着手脚走近,再次高潮时,又跌撞着往回跑,一时慌张,竟错了方向,差点撞进别人爹妈怀里。阿武坐在花坛边,迎面吹来带着水花的风,突然有种冲进喷泉的冲动,已经是大人了,该有大人的样子,于是直到喷泉闹腾完,大人还是大人,孩子还是孩子,一切都有序极了。
等走到巷口时,快八点了,天已经黑尽,昏黄的路灯照得人也晕乎乎,等他走过一盏路灯时,一个女人结结实实地扎进他怀里,浓烈的酒气缠绵着顺着舌渗进骨子里,堵住里他刚准备说的话和满脑的思绪,只是本能地做出回应。当意识到她把手伸进他的下体时,他想跑了。这儿离公司近,又极容易撞见街坊,但情欲一早被燃起,怎么轻易去灭掉。于是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搀着她,这昏黄的路啊,怎么这样长,跑过一两百米?却是跑过一个世纪了吧!
城市的夜晚禁止鸣笛,不时能听见飞驰而过的汽车声,地上的井盖,被前轮碾过铛的一响,后轮紧接,又是一声铛。刷的一声,一阵瞭望塔般的车灯扫过去,从床尾到床头,很快,房间又只透着昏黄的街光,飘荡着一股子腥咸。临马路的墙上嵌着扇小小窗,像方方的电视机机箱,窗外画面切换般忽明忽暗,谁在看?谁又在演?灰暗中,好像藏着眼睛。阿武拉起被角,顺着靠背往下慢慢溜,粘糊糊的脊背在靠背上喇出呜啦一声响。这感觉太不真切,像是半夜睡醒,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像是场梦,一场香艳的梦,看着身旁的女人,她胳膊搭在外面,身上薄薄的盖着张毯,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是浸过油的纸,半透明的,纸上的小绒毛却分明,阿武伸出食指,轻轻地掠过,一具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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