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有在村庄里长久的居住过。
所有关于村庄的记忆,都来源于儿时暑假回故乡的短暂时光。
虽然短暂,但印象深刻,即便时隔多年,也仿佛嗅得到泥土的清新,耳畔还能听到小羊“咩咩”的召唤,恍惚孤身一人又淹没在一排排连绵的绿色葡萄园中。
故乡人过得简单不讲究。刚到老家时,就发现和我一般大小的6、7岁小孩,全部光着腚。鞋子也不穿,撒开丫子奔跑在村里的土路上。农村不富裕,孩子一天一个个,舍不得给孩子买衣裳,夏天天热,索性脱个精光也凉快。
于是穿得周五正王的我,混在孩子堆里玩时,便显得格格不入,刚开始眼光也不敢在小伙伴们胯下晃来荡去的小东西上落,臊得慌,后来也便习惯了,再后来,在老姨的怂恿下,终于入乡随了俗,脱下了身上的二尺遮羞布,整日混迹在光腚小屁孩的队伍中,像麻雀般叽叽咋咋,一嗡跑村西,一嗡跑村东,摸爬滚打,修炼成了泥猴儿。所以其实和谐这回事,关键还是在于你和群体的一致性,同了流合了污,大家都一样,自然就和谐了。
村里都是土路,黄河故道,沙土质为主,虽然光脚,踩着也还算舒服。贯穿村里的一条大路,稍微宽阔些,平日里可以跑个拖拉机、架子车什么的。因为是大路,人也多些,来来往往,拉拉家常,像我们这般大的小屁孩,也喜欢在路上追来追去的玩。
一到傍晚时分,路边的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升起,不一会,挨家挨户,总会有一两口人,左手兜底端着一只海碗,右手一双筷子,就地蹲在家门口,开始有滋有味的吃起来。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人,就仿佛约好了一样。大家隔路边吃边聊,你今天做的什么,我今天炖的是什么,邻村的谁谁又娶了新媳妇,隔壁的王二狗又卖了几只羊,好不热闹。
要是谁家炖了小鸡,或是红烧肉,早早的必定端出来,脸前放一大碗,让香气弥漫的整条道都是,馋的路过的老乡直咽口水。在旁人挖人的目光中,把香喷喷的肉大口吃下,并咂巴出声。当然老乡们都是慷慨的,碰上看见肉走不动的邻家小孩,也招呼着过来喂一口。
千百年来,没变的就是这人性,自我总是在他人的目光中被滋养着。巴不得别人看见自己的好。以前在路上晒自己的小鸡炖蘑菇、红烧肉,现在在朋友圈里晒出国游、瑜伽、跑圈马拉松。
夜里的村庄是静谧的。没有那么多喧嚣,家家户户,吃完饭,聊完天,没有太多的娱乐,一般都会早早上了床。鸡也早早拾掇完毕上了树,隐藏在梧桐一片斑驳的暗影中。
记忆中只有一个夜晚是打破宁静的。那夜刚吃完饭,家人们在院子里围着饭桌,喝茶聊天,吃西瓜。突然听到村西头传来一阵吵闹声,紧接着一阵破脸盘“当当当”起劲敲的格外急促,夹杂着一众人等步伐杂乱的奔跑声,由远及近。
“帮我守住后墙,别让他们跑了。”
“TMD,臭不要脸的,给我出来。”,一个男人把门板踹的山响。
循着吵闹声,老姨带着我们一起出来看发生了什么。凌乱的手电筒光将村庄的暗夜切割的七零八落,陆陆续续,村里人来了几十口。围着那幢房子。一开始屋里还亮着灯,后来,灯也熄了。然后是男子翻墙入院的声音,哀嚎声,扭打声。
还想看到底怎么了。被老姨连拉带拽的拖了回来。“小孩子,别看了,回家去。”
到家了,姥爷问怎么回事。老姨只一句 “老刘,老大不小了,偷人。”
其实,他人的目光这个东西,可以让你的自我膨胀,也可以让你的自我卑微的像只蚂蚁,尤其在熟人社会,分分钟把你碾压入尘土。
老家隔壁住着一户赤脚医生,姓张。门廊就是简单的诊所,说是诊所,其实里面没什么摆设,一张长条靠背椅,两个吊水的支架,外加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没人看病时,我们小孩子经常去他家玩。偶尔得个打针的注射器,便欢天喜地的拿来滋水。
经常去,也就偶尔会遇到忙乱的抢救场景。农村里,农药多,日子过不下去,便有刚烈的女子咕嘟嘟灌一瓶下去。
那日,一众人等手忙脚乱的就用床架抬来了一个。脸色苍白,口吐白沫,张医生麻利的插管洗胃,床前摆只脸盆,不一会,黄绿色的液体便吐了一盆底。
还好抢救的及时,女子算是保住了性命,无力地躺在门廊的床架上,和蹲在地上的男人相视无言。冤家,也就是如此吧。
其实活到一定年纪,有缘了会悟到,自我,就是s.o.b。再亲密的关系,只要有自我在,少不了磕磕碰碰的那一天。
掐指一算,得有十多年没回过故乡的那个村庄了。
记忆中的张医生,长的还是挺帅的,现在,该是白发苍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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