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

莫名，是我的研究生师弟，低我两届，在我赶着做毕业论文的那个夏末，他入学研一。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清晨，导师身后跟着一个长似罗永浩的壮小伙。他抱着一台笨重的台式机电脑，被安排在实验室靠里的角落。

印象里，他偏安静，不喜欢与人互动。实验室博士师兄师姐分享饮料、水果的时候，他显得比较拘谨，总是待大家挑完，自己才去取那最后一个。你找他聊几句，除了嗯，啊，是吧，好像从他嘴里也吐不出什么新的词汇，更别谈深入交流，思想火花碰撞了。时间久了，大家也见怪不怪。

后来，我毕业了，和他基本上也没啥联系。

直到七八年后的一个晚上，给孩子洗漱完，正准备亲子阅读。电话响了，一看陌生电话，我随手挂断，这年头推销电话无孔不入，实在猖狂。过一会儿，电话又响了，我立马又给挂了，靠, 这么嚣张！

过几分钟，电话再次响起。“哪位！”，我显然愤怒了，抓起电话，准备狠狠教训对方一顿。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就在我歇斯底里准备发飙的时候，那边开口了。

“我是莫名，师兄好”。他声音低低的，话语像一粒粒枣子从喉咙囫囵而出。

“你好，好久不见呀”。

电话的来意很明确，莫名遇到人生以来特别大的困难，找我救急。

“遇到什么困难了，可以讲讲么”，听到对方传来的近乎呜咽的声音，那时我确定他的情况有些糟糕。

“我妈妈生重病了，需要急着手术。我的房子挂出去还没卖掉，卖出去第一个先还你…”，他喃喃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朋友，只好求你帮忙了”。

那时的我刚刚买房，凑首付的钱是向亲戚同学凑的，连装修的钱也是凑的。

“我也才买房，首付大半是借的”，我说着大实话，却浑身不自在起来，“现在还俩娃儿，也有点难”。

对方一阵叹息声，然后是沉默。

“五千，五千可以帮忙凑一下么？”。

那时的我不知被什么鼓动，事后的感觉是他若开口五万，我肯定一口拒绝。开口五千，我反而放下了警惕。

“我先转你八千，你先救急，下月工资下来，我再转你一万二…”，我还安慰起他来，人往前走都是黑的，每个人都会遇到难处，那就相互帮助吧。

收到第一笔八千，他给我发来一条长长的感谢语。次月中旬，我转给他第二笔借款，他反复表示感激，说有了钱一定优先还我。

我安慰他，你母亲的病得赶快治，这个最要紧。他微信发我一个大大的OK表情包。没想到，这竟成为我和他的最后一条聊天记录。

直到某一天，我发信息给他，问他母亲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说实话，我心里有些发毛，已经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你在么？”，我继续敲字，依旧没有答复。

我电话打了过去。

“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我瞬间傻眼，接着一阵眩晕。

后面的每天，我都发信息给他，依旧没有回音。一月，两月…七月，八月…我感到自己的耐心已耗尽，对人生极度的失望和愤怒，后来意识到那其实就是崩溃的边缘。

妻劝我放过自己，就当做了回慈善。我苦笑这，我TM就是傻蛋。不知道对方住哪里，在哪里工作，有没有家人老婆，竟敢在七八年失联的状态突然借给别人整整两万。

要知道，我要节衣缩食，勒紧腰带多久才能积攒下这点家业！

那段时间，我记忆衰退，思维呆滞，睡眠障碍，整个人状态糟透了。

于是，一个隆冬的深夜，我微信拉黑了莫名。还我，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