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喜欢打马路过别人的江湖这事儿。
彼时，盛夏的深夜，在充满城市灵魂的烧烤摊上，一盒烟，几瓶酒，外加一把烤串。我听着桌上那微醺的人讲述着喧嚣和热闹的故事。
为稻粱谋，人间戏梦。
那是我来长沙后第一次吃烧烤，和一个穿着背心、头顶秃了大半的中年男人。
“我就喜欢街头的烟火气，在这儿吃饭可比在五星级饭店香多了”，他一边撸着肉串一边说道。
我耸了耸肩，表示无疑。
其实他讲这话我倒没觉得是在装逼，毕竟眼前这个虽看着有些油腻的男人，却是个身价千万的主儿。
男人是我们客户，开私人医院的。他开的那家医院我还特意上网查过，应该算是莆田系，蛮有钱那种。
那会我们刚认识不到俩钟头，他倒蛮热情，一口一个“小老弟”地喊我，把我喊的有点懵。
我开口问他：“您应该和我爸年纪差不多吧？”
男人愣了一下，反问我：“你哪年的？”
我随口说道：“96年的”
他爽朗地笑起来：“呀...比我闺女还小，我那闺女94的”
我满脸尴尬，“对...您这样喊我不合适。”
“是是是，来，小老弟，走一个!”
我：...
南方城市的夜晚比北方热闹的多。
大排档的每个桌上都在推杯换盏,让人魂牵梦绕的烧烤小菜,互诉衷肠的难得环境。
我拿着二两的杯子在那浅嘬，他坐我对面，两口一瓶。
我头一次在湖南的酒桌上看到喝酒这么豪爽的人，有些惊奇：“叔，您挺能喝啊”
他随口应道：“害，这点酒算什么，我年轻时才能喝呢。你们山东人也能喝，我认识的那些山东的朋友，就这啤的，一人能喝几箱。”
我附和道：“对，山东人有能喝的。不过我们那儿都喝青啤，哈啤这味儿真喝不惯”。
刚说完，男人转头喊道:“老板，有青啤吗？给这小兄弟来两瓶”。
我一听，瞬间明白眼前这人为何能有现在的身价...
有些人，富有真不是单凭运气。
我和男人同姓，算是本家，我俩在那论了半天的辈分，酒没少喝，但最终也没论明白。
后来几瓶酒下肚，他话多了起来：“小老弟，别看我现在过的还行，那也是苦日子熬过来的。”
人间合一笑，酒里度生平。
我嚼着花生米听他絮叨着自己的过往，似一场故事，实为一腔真情。
男人当了十年兵，转业后辞了地方安排的公职自己跑去创业，为此还和家里闹得挺不愉快。
刚开始他在北京那边跑业务，推销医疗器材。做医疗代表的都知道，其实每家的货都差不了多少，卖不卖的出去就
就得看你的嘴和酒桌上的量了。
男人的酒量，就是在那会练出来的。
“那时候我年轻啊，仗着当过兵、底子好，就可劲地造，最多的时候一晚上能转十几场。钱是没少赚，结果没几年身子就垮了。”男人砸吧着嘴说起自己的青葱岁月，满脸遗憾。
我点了点头，没吱声。
他往椅子上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后来就跑去杭州和人合伙开医院。毕竟咱接触过这行，医院的那点道儿也懂个大概。”
我有些疑惑：“什么道儿？”
他嘿嘿笑道：“医院的道儿才多呢，不说别的，光一笔回扣就能有两三万，那可是九十年代啊，什么概念？我自己开医院，这些钱能跑别人兜儿里去？”
我啧啧称奇。继续问他：“那后来怎么跑湖南来了？”
男人递给我一根烟，我摆了摆手。
他点燃后独自抽起了闷烟，发福的脸庞陷在烟雾里，有些恍惚。
良久，他才开口说道:“我老家是这边的。那年父亲瘫痪，本想把他接杭州去，老爷子不肯。我又放心不下，就回来了”。
我暗叹一声，说道：“孝字当头”。
男人抽了口烟，喃喃道：“我也是这么劝自己的，到我这个年纪，什么钱不钱的，真没亲情重要。”
转眼，男人又笑着开口：“小兄弟，不瞒你说。我家老爷子现在还躺在我医院的病房里呢。现在我没事就过去看他两眼，晚上再出来喝点小酒。挺知足的。”
我笑了笑，把喝干的酒杯斟满后和他碰了一杯。
不为别的，单敬一个“孝”字。
那晚我和男人在烧烤摊上一直喝到凌晨。散场时我准备回宾馆，他朝我扬了扬手，迈着有些踉跄地步伐去了医院。
说不放心，再去转转...
我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有点感慨，却又说不出什么。可能年少无知的我们，只把他的故事当作了平凡生活里的热辣慰藉。
但，时光终会让我们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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