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虬醉得浑身散了架,也是被人抬到了了族群为自己新建的屋居的铺板上的。他迷迷瞪瞪有点儿醒了的时候,觉得自己渴得不行了,四肢和脑袋都不听使唤,就像一只摊开在砧板上硕大的熊。
菌子为他生下了三雀两蚌、一手的亥崽。除去了中间的一个中邪夭亡了的,他们觉得痛惜不已。在大决战开始之前的三个月满,菌子安排两个蚌亥儿随了各族筛选出来的老弱、女人撤往大后方,她自己领到着牧人们在老营本部看管和照料留下的牲畜,以按时处理成熟肉,分发到一线。大虬的两个雀亥儿是了战斗队的武士,大雀负责中军战队的组织者,直接护卫着大虬的中心指挥系统,二雀负责组织传递命令和收集各方位反馈回来的信息及时上报,三雀则负责后勤支援和急救、疏散伤员。
大雨下了三日三黑,菌子照看的鸡群都成了落汤鸡,亥圈成了大水湾。她安排人把亥们的一只后腿用麻绳捆住并互相连接起来,不让它们跑散。
作为大虬的屋居人,此时的菌子已经是饱历生死危险的女人。大虬天下的女子与其他部族一样、将近一半以上的青年女子会在生产中因为难产或产后恢复不了而死去。菌子因为接连生了五胎,而名声大扬。大虬也以她为骄傲、为吉祥。
雨停之后的第三天,她得到了前方传信人送来的、对决已经彻底溃败了的消息,有物为证:她再熟悉不过的,是平时大虬挂在胸前的、他俩成年礼除牙仪式上拔出来的四颗牙齿,彼此把自己的一枚装进对方的小口袋,其实是一个小到像杏核儿大小的心形皮囊。她愣在屋居前的空地上,眼睛死盯着送信人,两腿像藤萝一样软绵的弯曲下去,同时从她的腹腔底部升腾到喉咙发出一声天鸟受刑一样的凄厉惨叫,然后昏倒、匍匐在泥巴地上。
此时的菌子的脸庞已经不再是圆润和饱满,变得棱角分明起来。她的目光也已经不再清澈如星空,而是成为了映满了云彩的大泽湖 。她拖着腿反身走回到屋居,对已经渐渐陌生的曾经最熟悉的,做了最后的处置。她给自己戴上了最华贵的蓝翎羽冠,那是在最重要的节日或祭祀才戴的庄严礼饰;她给自己戴好了美玉的耳环和手镯,给自己颈子上挂满了美艳的玉珠玉锥,把最显眼的绿松石立鸟挂放到胸间。在这之前刚刚,她先是捧出了大虬神钺,当面用软皮子层层缠好,递给了旁边一个身体依然壮硕的长者。她盯着长者,缓慢而坚定的抬起一只手臂,指向了远方—— 那是大后方,是族人集结和开始迁移保命的方位,她直到收回手臂,她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受命者的眼睛。
她向自己的侍者帮手示意门内墙上迎面横搁着的鸠杖,那是后来做了部落大巫长的大虬所拥有的神圣礼器,只有在大祭祀天神、地祖、千代天的时候才用的东西。她接了过来,握在手里,回头盯着送信人,用颤抖的手指住他,然后手臂一划,指向他来的方向。
人们明白了,她要去见大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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