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知名艺人马思纯的一件轶事引爆社交网络关于张爱玲的探讨,马思纯女士出演由张爱玲小说改编的《沉香屑.第一炉香》,编剧是著名现代作家王安忆,导演是许鞍华。从主演到幕后团队,都给人一种意图从女性角度切入民国时代,描绘欲望女性与爱情的博弈。谁知马思纯女士发表一篇关于《第一炉香》的长微博,与原作主题大相径庭,读起来更像是青春伤痛文学。
当我们在谈论张爱玲的时候,张爱玲在想什么其实文无高低,青春伤痛文学受众偏低龄,也是一种配合市场的文学形式,有其存在合理性。只是从这件事看来,张爱玲在我们这一代人心中倒像是被塑造成民国青春伤痛文学的代表人物。
学校图书馆中,张爱玲的书是最紧俏的,翻检知网等文库,侃侃而谈,咀嚼张爱玲的也数不胜数,若说《红楼梦》养活了中国现当代文学一半硕士,那张爱玲便也是国内本科生文学研究的心头好。这样多的人关注张爱玲,仿佛不谈谈深受文青喜爱的张爱玲,就不好意思标榜自己的文学底蕴。
当我们在谈论张爱玲的时候,张爱玲在想什么呢?
评价一个人物,少不了背景研究,仅仅是曹雪芹家族研究就已经成为了红学的庞大分支。张爱玲出身仕宦,曾外祖父是晚清名臣李鸿章,张爱玲自懂事开始便冷眼旁观一个由遗老遗少构成的家族。父亲挥霍无度,母亲婚姻不幸离婚,在洋留学,继母与徐志摩情人陆小曼交好,两位名媛一起歪在床上吸鸦片烟。张爱玲则是这个腐朽家庭长出的桀骜的枝杈,进入女中接受西式教育,早早就显露不凡的天资,七岁完成自己的处女作小说,张口讲出“出名要趁早”的金句,连任课老师都会注意到,坐在教室后排的高个子女生。“爱玲”两个字也是她给自己取得名字,在各种“芝”“兰”“玉”“芳”中间摩登的不行,张爱玲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天才二字。
毕飞宇先生讲张爱玲,说她文字基调是“冷”的。所谓文字基调,身为读者感受会更加明晰,比如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汪曾祺先生,文字基调便是温暖的,像冬天里一个香甜的烤红薯,读者能感受到这种热乎劲儿。但张爱玲是“冷”,同鲁迅先生的“冷”还是不一样,鲁迅先生是对社会有很美好的期待,所以“横眉冷对”,而张爱玲则是理智,冷眼旁观。
张爱玲女士早期笔下多是痴男怨女,所谓的爱情大部分都是由算计而成,男主人公在懦弱多情,女主人公清醒地算计,爱情不过是真真假假中蓦然回首一点心动。张爱玲就像天上神明带有慈悲之心,也像是一面镜子一样一丝不苟,不带表情地把这些花好月圆的爱情悲剧剥开给你看:不过如此。后期的张爱玲也在转型,但是不如二十几岁写出来的爱情知名。无论时间早晚,文字是否成熟,千姿百态的女性形象里,有一点最为出彩的性格特征:坚韧,只这一点便比当今的通俗文学不知高级多少。
许鞍华导演谈到为什么要做《第一炉香》这个改编,她提到第一次读张爱玲的时候,非常好奇,怎么会有人把她眼中的香港写出来?
张爱玲天才之名绝不仅仅在于会写爱情。有人将张爱玲的小说称为“屏风戏”,指与同时期背景的其他小说相比格局小,上一个被认为格局小的女作家是英国的简奥斯汀。在文学领域,以张恨水为代表的鸳鸯蝴蝶派写‘金粉世家’,巴金写‘子夜’,甚至都有国家民族情怀加持,他们在中国文学史都占有一席之地,但只有“小格局”的张爱玲无可取代。张爱玲选择抹去小说里的政治背景,连战争背景浓厚的《倾城之恋》都让人很难去思考政治上的来龙去脉,不以家国情怀为噱头,描写单纯的男欢女爱,文学价值上,精辟的比喻,对世俗的独特见解,对社会敏锐的感知力,时隔这些年,依然没有可以望其项背的人。
当代很多作家的风格都有张爱玲的影子,但他们都没有办法做到信手拈来张爱玲的奇巧手法。
张爱玲只有一个,不可复制,难于模仿。
我们这一代人竟然无限的误读张爱玲,将一些张爱玲女士的爱情传闻当做素材,在自己幻想世界里捏造一位张爱玲,再擅自加入自以为是的同情,这种行为是可耻的。在反观市面上极为流行的假张爱玲语录,给张爱玲打上了苦情伤痛文学的标签。若是张爱玲在世,少不得添上一句国骂:傻逼。
假张爱玲语录的流行,大多要归功于市面上受众为女性的畅销书的作者们,在她们笔下,张爱玲林徽因李清照是同一种爱而不得,低到尘埃的才女,而纳兰性德徐志摩仓央嘉措的创作都是爱情主题,是一生都在缅怀爱情的情圣。他们的爱情故事哀婉久绝,荡气回肠,简直从琼瑶老师那里套来的模板。这些作家创作出来类如“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应愁高处不胜寒,我便拱手河山,讨你欢”的句子,假托张爱玲,发扬光大。张爱玲卑微多情的人物形象便入木三分,能将张爱玲这样富有传奇色彩的女性,编造一个这样落入窠臼的形象,令人叹为观止。
当我们在谈论张爱玲的时候,张爱玲在想什么当我们谈论张爱玲的时候,张爱玲在想什么已经不可得知,我也没有勇气去试图解读张爱玲,连读书都是一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更何况一个复杂遥远的人物。至于年轻的女孩子们,还是少读一些别人臆想出来的张爱玲,多读一些真正的张爱玲小说更好,一手的文学总是开卷有益,只追求发朋友圈的语录,就大大地丧失掉了读书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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