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个身,我醒了。
凌晨的意识并不是完全清醒。我知道。
其实不想醒,可是,眼睛大概受了神经的指使,胆敢漠视权威,心只能听之任之。
早起的凌晨,手机为伴。这也是戒不掉的瘾,心中早已麻木。
“情人节快乐!”,今天的朋友圈,全是情人节。
想起很多年前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那一天是除夕前一天,正在为过年而做大扫除的我,既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也不知道西人的情人节跟我有什么关联。
在当时,中国很少有人过这西人的节日。
因为一点小事情跟孩儿爸吵了几句,他没哄我几句就莫名地出去了。这会儿,我正一个人在家边生着闷气边干活儿。有人敲门,我没有好气地开了门。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时候没人来串门,一定是孩儿爸。出门不带钥匙,他从来都如此心安理得,哪怕两个人正赌着气。结了婚,我就是他的家门钥匙,
开心时,一开门的瞬间,不是我逗他一下,就是他逗我一下,然后嘻嘻哈哈地一起进了屋,有时候还会给一个大大的拥抱。就算都不逗时,至少还能一问一答地对个话。
正生气时,恨不得把他关在门外,任凭他站在门外敲个不停。可是,又怕被邻居听到。一梯三户,谁家有点风吹草动,很快就会被邻居捕捉到,而我又是一个非常在意这些的人。所以,每次想不给开门,最后都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再生气也会乖乖地开门去。
带着余怒开的门,只是打开门栓而已。就像因生气而完全封闭的心,不想打开,是因为不想面对。
而开心时开的门,是大开着的。是一种隔着门对方都可以感觉到的热情,开门之后彼此所见的是一张欢喜、接纳的笑容。
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很矫情。以为,自己生的气都是理直气又壮,也就是说,都是他的错。
年纪大了才知道,年轻时候的生气,其实是一种撒娇方式。当时肯定不会认同,如今想想,还真是。
那天开的门,跟以往生气时一样。本来就生气,再加上要做的家务有很多,哪有心情理一个刚惹我生气的人?
我拿着一袋垃圾走向门口。
那时候的楼道是有垃圾投放通道的。我已经习惯了把垃圾放到门口,等孩儿爸回来敲门时就递给他,孩儿爸也习惯于先扔了垃圾再进屋。
这一次也不例外。我只开了道门缝,人都没看一眼,便将垃圾袋子给塞了出去。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接过我手中的袋子,而是不顾我手中还拿着袋子,从门缝里塞进一束玫瑰。
我有些意外。
结婚两年,孩儿爸也曾在结婚纪念日和生日时送我鲜花。那都是值得纪念的日子才送的,今天是因为啥?
我的脑子还没转明白,理智又让我回到生气的状态。哼!我才不接呢!
半开的门中,有两双不肯放弃的手。
一个是从门外执意要递给我花束的孩儿爸的手,一个是我倔强地要拒绝玫瑰并且毫不示弱地要坚持把垃圾递给孩儿爸的手。
事后想想都会觉得好笑。
玫瑰的确代表爱情,只是,当时的我们还不能天天消费爱情。而垃圾,这总落得被人们所抛弃的东西,每一天在我们彼此的手中递来接去。
握着玫瑰的男人的手,拿着垃圾袋子的女人的手,一个有着强烈的反差的画面。而它又如此真实地反映着传统中国的男女家庭属性。
可惜,当时没有手机,也没有人在现场捕捉到这一画面。现在想想,还觉得有些可惜。
那一双在门缝中僵持的手,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拒绝和自己的坚持。
如果换做不生气的日子,画风一定会大转。一定是老公兴致勃勃,老婆惊喜万分。
可是,生活没有假如,每一刻都是当下。
门外传来孩儿爸不怀好意的笑声。每一次生气时,他总是嘻嘻哈哈地想着法儿逗我笑。
可是,这一次,我相信,他的笑里还有对这一滑稽的画面的发现。
其实,在只几秒的僵持中,我也感觉到了这可笑的一幕。因生气而紧绷着的脸儿渐渐放开了,竟然偷偷笑了。可还放不下面子,只一瞬间便收回笑容。幸亏有门相隔,才没有被孩儿爸发现。
明明是好意,而我还没有学会顺水推舟。生活中,我总是扮演一个骄傲又很受害的公主,哪怕把情况弄得很糟糕,也不肯放下身段主动求和。多年之后才明白,其实,为了爱,放下身段又如何?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的和好如初的气氛,熟知彼此的我们都感觉到了。
最后,孩儿爸推开了半推掩着门。一边说:“媳妇儿对不起!”,一边接过我手中的垃圾袋子,同时递上花儿。然后,又转身跑下楼梯倒垃圾。
我便没脾气地接过孩儿爸手中的鲜花。没有女人会拒绝爱情和鲜花,难免世俗的我,好像格外在意。
我的开心溢满心里,表情却不肯当着孩儿爸的面立竿见影地表现出来。
我还站在门口,没有挪出半步。潜意识里,好像在等孩儿爸。
如此奢侈又新鲜的道歉!这可是头一回!我低头看这大把的玫瑰花束,下意识地去闻这道歉之玫瑰的味道。
“情人节快乐!”——我看到一个心形的卡片,如一只隐蔽的小鸟立于花丛。正对我说:情人节快乐!
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
我的第一个情人节。
那一年,我二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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