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见此情形,怕风西岩倒戈,便早有人暗中离去通知了华胥。
“兰那,”过了一会儿,风西岩含泪道,“你过来,如果你答应了我一件事,我便应了你!”
“真的?”巫兰那简直不敢相信。
“嗯。”风西岩点点头。
“那……什么事?”
风西岩叹了口气,手里的三角叉渐渐离了他们父女:“你过来,我不想别人知道。”
他的声音是那么柔那么轻,巫兰那不由自主地想起往日恩情,像磁铁一般被吸了过去。
“西岩,什么事?只要……”
巫兰那想说“只要放了她父亲,她便什么都答应他”,可才只说了“只要”两个字,风西岩就挥手狠狠掐住巫兰那的脖子,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便使足力气,不出片刻,巫兰那就翻了白眼,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她从来没有想过,死,竟然是如此简单,还没来得及害怕就告别了所有。
巫明和其他人都惊呆了,不过才一瞬,风西岩便宛如变了一个人,从柔情脉脉到冷酷绝情,竟然不带半分过渡。那是他的女人啊!和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人啊!
巫明愣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地上的巫兰那,颓然跌坐在地上,面部涨得通红,指着风西岩便欲开骂,可才刚开口,风西岩就反手一击,三角叉正中巫明的胸口。
“西……岩,你……好……”巫明口喷鲜血,溅到风西岩的脸上和身上,未及说几个字便断了气。
这时的风西岩像是恶魔一样,两眼冷峻,毫无一丝情感。他提着三角叉,一个字未言,自顾自地离开了此处。那叉头的血随着他一路走一路滴,惹得众人骇然,谁也不敢阻拦,纷纷给他让路。自始至终,华胥从未出现。
很快,巫明的死讯传至全族。除了守猎长老姞浪山、内事长老妘修罗、外事长老姬少姜、执勤长老姚见月四人,尤其是底层民众,无不欢呼雀跃。姞浪山、妘修罗、姬少姜、姚见月知大势已去,便一起来至华胥洞中请辞。
孰料华胥道:“下有罪岂是下之过?乃上不修政耳!十二年前我离开之时,巫明还是那般修长,这才多久,竟已胖地走不得路,可见是如何剥削族人一心享受了!其实我早已料到你们会择选新的酋长,我也确实无争位之意,只是……族人生不如死我又岂能坐视不理?至于你们,虽尸餐素位了些,可办事经验还是有的,只要你们痛改前非,我便既往不咎,谁仍是谁。是继续吃喝玩乐朝不保夕,还是跟着我做大事长命百岁?你们自己选。别忘了巫明这个前车之鉴!”
姞浪山、妘修罗、姬少姜、姚见月四人本以为死路一条,没想到华胥会如此,生和死,他们还能怎么选,自然甘心尊华胥为主,就像当年他们拥戴巫明一样。虽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肆意享乐,但好歹还留着一条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目送他们四人离去的背影,华胥不禁为巫明感到一丝悲凉,他尸骨还未寒,这些人便已拥戴新主,若有朝一日她也如此下场,想必他们也会如此吧。
“华胥!”
一声呼喊将华胥拉回了现实,她转身回头,却是成福。
“我……我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什么妖怪,后来听说你……又重新做回了酋长,就回来看看……”成福遮遮掩掩,有些问题想问又不敢问。既然华胥早已决意夺位,却又为何单独把他支开?这许多年他始终视她为唯一,可她的世界,他却从没机会参与。
“我……”华胥慢慢走到成福面前,小声道,“成福哥哥,对不起……”
如今,除了这三个字,她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这是他们族人自己的内务,她实不愿让外族插手。对成福,她虽愧疚却从未后悔。
“没什么的。你没事就好。”成福笑了笑,几许凄然几许无奈,“只是,想不到这次倒是风西岩帮了你大忙,我想,我倒是应该是谢谢他才对……”
听成福要向风西岩致谢,华胥凄然一笑,哀道:“谢倒不必了。自巫明死后就再没见过他,想来他已决意要追随兰那了吧。”
“什么?那,那你不赶紧把他找回来吗?”
“何必呢!这是他的心愿,为何不成人之美呢?”
“这……”
成福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下华胥,这是他一直守护的那个小女孩风华胥没错啊,可是现在,她骨子里透出的那股无情和冷酷竟让他也怕了几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华胥,也从未想到他的华胥会是这样。好歹一条人命,她怎能坐视不理。他感觉现在的华胥竟让他有几分陌生,他不知道是他从未真正认识过华胥,还是华胥变了?
“既如此,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这几日你也累了,没事的话就多休息一会儿吧。我……不打扰你了。”
成福说完,便恭恭敬敬向华胥行了个鞠躬礼,像其他族人面见酋长一般。华胥平静地接受了这份礼,却忽感陌生了些许,顿时百感交集。
“成福哥哥。”当成福从她身边掠过时,华胥急忙喊了一声。
“还有事?”成福转身问。
“我……其实……”华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成福哥哥,对不起,如果你想走的话,我,不会拦你的。”
原来她还是留恋我,害怕我离开的呀。成福心里如此想,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郑重道:“放心吧,我不会走的。华胥,我说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走。你在,我便在。”
成福说完便立即施法而去,他不敢再面对华胥,怕再发现什么自己不想知道的事。
其实,算来算去,成福留在华亭也有将近二十年了,和这里的人早已融为一家,但,除了华胥之外,最让他感觉舒服的就是风西岩,于是听到华胥对风西岩的预测,心中实在牵挂,便独自四下寻找,终于在一个小树林里发现了他,可惜,此时的风西岩早已成了一具尸骨,身旁,是巫明巫兰那父女之墓。
成福悲恸不已,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放于风西岩头顶,施法捕捉他最后的记忆。
那日,风西岩诛杀了巫明、巫兰那之后,便躲在暗处观察各位长老以及族中众人,待确定都拥戴华胥复位以后,才放心地离了众人,独自来祭奠巫明、巫兰那父女。
“兰那,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
他清楚地记得,他本是燧明国老酋长的长子,老酋长归天后,他本该继承酋长之位,哪知他的三弟不念手足之情,在父亲丧礼之上率众起乱,不仅夺了他的酋长之位,还把他赶出了部落,不许他再回去。无法,他只有带着自己的随从姚见月四处流浪,直到偶然踏入华胥国的领地。
“什么人?活得不耐烦了?敢闯到我们这儿来!”
当时值守的正是巫明,一听说风西岩他们是燧明国的人,一边叫嚷着:“燧明国?哈哈,谁都知道我们很多族人都是死在你们的手里,今天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怎么可能会轻饶了!找死!”
那时,他和姚见月已两天未曾进食,还感染了风寒。疲病交加下,哪里还是他们的对手,只能束手就擒。
他和姚见月都以为他们死定了,哪知半夜里有一个小女孩偷偷跑过来,给他们送了条狗腿。
这个小女孩就是巫兰那,瞧他们实在可怜,便瞒着阿爹直接去求了华胥。
“酋长,救救他们吧,求求你了,他们好可怜啊!”
“哈哈,我们的兰那真是个小仙女,看见谁都想救!”华胥捏住巫兰那的脸颊轻轻逗了几下。
“酋长……”巫兰那噘噘嘴,甩开华胥的手,带着哭腔继续哀求。
由此,华胥便释放了风西岩和姚见月,还允许他们留在族内,甚至当执法长老归天后,华胥还破格提拔了风西岩,让他继任执法长老之位。
他不会忘记,当他深陷囹圄时是谁救了他;他也不会忘记,当华胥下落不明,其他长老都一一神秘失踪后,是谁豁出性命救了他和姚见月。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他是真的爱上了这片土地,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华胥国的人,他真真切切地爱这里的每一个人,尤其迫切地希望这里永远没有饥寒和战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幸福的生活……
可是,巫明打破了这个幻想,把华胥耗费心血才营造出来的世外桃源顷刻间毁灭殆尽。
“这里是我的家,他病了,我不能不给他治病。兰那,对不起。”在巫兰那墓前,风西岩跪地痛哭,这个爱他如命的女子,他却亲手杀了她。
“现在,这个病不会再蔓延了,相信不出几年就能痊愈,我……已经没有遗憾了,我这就来陪你,好吗,兰那?”
风西岩慢慢趴在地上,狠狠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未来的美好不需要有我,只要我曾为之努力过,就无悔无憾。
成福慢慢收回了法力,喃喃自语道:“原来,他竟真的是自裁!哎,西岩啊西岩,你为何如此痴傻呢!”
同时,他也知道了,原来那日华胥拒绝了众人的复位之请,是因为早已看出那是巫明的诡计,于是便顺水推舟借以测试众人的忠心,至于捉妖之举既是为了把成福调走,也是想向众人表示自己还尚有为民谋福之心。
果然,风西岩明里告别后,就暗中又潜了回来,乔装密会华胥,这才有了先前锄奸之举。
“哎,没想到在华胥心里,我终究是外人。”
成福哀叹了一声,施法将风西岩和巫兰那合葬在了一起,也算是尽了这些年的相交之谊。
在华胥的治理下,华亭渐渐恢复了往日荣光。可此时的雷泽,却是另一番景象。
自从华胥走后,雷夏就一直闷在洞里不出,且谁也不见,除了黑潭。
这天,雷夏依然在洞里,黑潭和太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洞口,躲在旁边探头往里看。许久,除了吃东西的咀嚼声,再无其他动静。太子皱紧眉头,拉拉黑潭的衣袖,小声问:“黑潭,你说,我们每天都给他弄来50头猪、60头牛、30头羊,还有40只狗和20条蛇,他……会不会撑死呀?”
黑潭噘噘嘴,很是委屈:“我哪知道,撑死了最好,一了百了。谁知道他这么能吃!”
“不过……”黑潭眼珠一转,想起一件事,喜道,“要不是我聪明每天给他送吃的,他连我也不见!”
突然,正在这时,洞里传来一声吼,吓得黑潭和太子哭叫着抱在了一起,不敢睁眼。片刻后,黑潭感觉有东西砸了他的左肩,这下哭得更厉害了,还大声叫嚷:“族长,我错了!我再也不敢骂你了!再也不敢了!”
可是,他们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等来雷夏的训斥,便慢慢稳了情绪,止住了哭泣,转身回看,才发现,哪里是雷夏,是一个个吃剩的碎肉和骨头在往外飞,不一会儿就堆了好几座小山。
“啊!”洞里又传来一声吼。
黑潭和太子吓得后退了几步。
可雷夏依然没有出来,只是大叫道:“啊!不就是走了一个人吗!怎么就这么难受呢!啊!”
雷夏的吼声大如洪钟,黑潭和太子不得不捂住了耳朵。待雷夏吼声渐消,黑潭壮着胆子站在洞口,冲着里面大叫道:“族长,你不能再吃了,你要是难受就去找她嘛!你要是再吃就飞不动了!”
“你说什么?”
随着一阵风刮来,雷夏瞬间出现在黑潭面前,黑潭吓得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连退了五六步,太子更是躲在黑潭身后不敢献身。
“族……族……长,我……我错了!”黑潭说着便低下了头。
雷夏“哼”了一声便欲转身回洞,谁知却听到了黑潭的小声嘀咕:“要不是你死死地看着人家,人家能走吗!还不是你自作自受,到头来把气撒我身上,算什么嘛!还族长呢,哪里有一点族长的样子!”
雷夏把眼瞪得滚圆,一步一步走到黑潭面前,太子慌得赶紧扯黑潭,暗示他不要再说了,奈何黑潭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直到太子把他的头掰起来,他才一眼瞧见雷夏,吓得张着嘴巴,忘了该怎么合上。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雷夏倒没生气,反露出几分凄然之色,仰天诉道:“你懂什么!我要不看着她,万一……难道你忘了……”
“可她不是她啊!”
“她不是她?”黑潭的反驳勾起了雷夏的一些回忆。我对她这么另眼相待,难道是因为她像她?
“族长,要不你就去找她吧?”黑潭再次求道。
找她?他是谁她是谁?从来只有别人找他,什么时候轮到他去找别人?
“不去!死都不去!”
“可你没死啊,是不是可以去了?”
“你……住嘴!”
雷夏化作一阵风又窜回了洞里。
黑潭站在洞外,想进又不敢进,只能问太子:“太子,怎么办啊?”
“嗯……”太子摇头晃脑想了一会儿,说,“那,要不,我们再给他抓些猪牛羊吧?”
可黑潭听了直摇头:“不好!他再吃就真的飞不动了!我想帮他耶!”
“那,要不,我们去华亭找她吧?”太子又提了一个建议。
“可他不去耶!”
“他不去,我们可以去呀!”
“啊?对耶!我们可以去耶!”
是啊,雷夏不去,不代表他黑潭就不能去啊。黑潭眼珠发亮,直夸太子聪明,随即便拉着太子高高兴兴地朝华亭飞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