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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诺言深许(39)
第40章:朦胧掩情思
田心愿的病情总是时好时坏,这导致她住在医院里已经颇有一段时间了,却仍不知道哪天可以出院。
那个梳着利落的短发看起来很权威的心外科主任没有点头让她出院,谁也不敢放她走,她是她的主治医生,也是江远的导师。
几乎每个早晨,她都会一间间地查房,后面七七八八跟着一群白褂子,有年轻的医师,也有像江远这样的研究生。
江远的位置比较固定,总是跟在导师的右后方,手里拿着一个夹了厚厚纸张的写字板。导师不时地回头跟大家说上一两句,当然跟江远说得最多,能看出来,他是她最得意的弟子。
江远算是最不爱说废话的医生,清秀的脸上经常带着沉沉思索的表情。但他却是最细心体贴的,动作也最轻最温柔。
田心愿很喜欢看别人的眼睛,每当这支大队人马到来时,她的目光总会掠过那一双双不同的眼眸,来揣摩他们的人品和医品。那些眼神中,有锐利的,有迷茫的,有同情的,有麻木的……最后,她会停留在江远安静的目光里,仿佛这样就能获取片刻精神上的治愈。那种安静,可以让人暂时忘记病痛,可以令人笃信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如果一个人正全神贯注地陷入某种思考,便会忘乎所以,忘掉隐藏。所以当那位韩主任第三次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时,她才意识到医生在跟她说话。
她的目光从那张俊朗安宁的脸上极不情愿地收回来,眨了眨明亮的眼眸,轻吐一个字,“啊?”
“看情况你可以出院了。”韩靖主任边翻着最新的检查报告边说,“但是回去后要小心,尽量静养,别累着。有什么不舒服,赶紧过来。”
然后他们依次走出门去,田心愿发现江远的脸是红的。他没有多停留一下,可匆忙的脚步反倒泄露了他的心思与慌乱。
傍晚。
按时间说江远已经下班了。可他不愿意赶着高峰出门,便趴在固定的窗口眺望那片固定的湖。冬季,黑暗降临得格外早,才五点钟,外面已经黑茫茫一片,灯光惨淡地职守在路旁。
身后长长的走廊上也到了纷攘的时刻,去买饭的,来送饭的,打水的,换班的,脚步零乱,声音嘈杂。然而,在这热闹非凡的环境里,江远还是听出了一个特别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直到停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
他没有转头,或者说他害怕转头。面对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时,会让人很无措。
没转身,对江远来说就是请勿打扰。如田心愿这般聪明,她怎么会不明白?
但她还是打破了他潜心假装的忽略,在他身后说,“嗨,我要走了呢。”
这下他不得不转身来面对她,笑容在他脸上淡淡地浮现,好像只有这般淡然才衬得上他下面要说的话,他说,“那很好啊,回去多加小心。”
“住久了,还真有点舍不得走。”她索性走到他身旁,也如他刚才一样向下望去。
“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正色道。
“可在我看来,这里就很好,我不喜欢回家。”
江远看了看田心愿,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她知道如果不问,他是不愿意多嘴的。
他脸上流露出介入别人家事时的不自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对家长态度好一点,别太任性了。”
江远经常看到那个来陪床的大叔,和善而儒雅。她发病那天正是他将她送到医院的,而他又好像是韩老师的旧识,他们在咨询室里谈了很久的话。他出来时眼里难掩悲伤,大概已经得知了她的病情很重。
江远曾以为他是患者的父亲,然而几天后,在一份需要家属签字的表格上,他看到上面的名字是“许书诚”。
虽然疑惑,但显然这并不关他的事。正因为弄不清他们到底是何关系,他刚刚才说对家长好一点。至少,他看起来就是她的监护人。
只是这个监护人很不受被监护者的待见罢了。他见识过她对这位大叔的冷漠相向,冷嘲热讽。她像个叛逆期的孩子,处处以拂他的意为乐趣,即使他给出的全部是好意与诚意。江远那敏锐异常的听觉,让他隔了好几间病房都可以听到他们在吵架。不过只是她在吵,他很久很久都不说一句话,对她照料却未曾怠慢过一次。
江远甚至无聊地臆想过这位大叔一定很爱田心愿的妈妈,终于她带着女儿嫁给了他,后来田妈妈过世时他接受嘱托成了她女儿的监护人,而这个小丫头则倔强地不愿意承认这位继父。
江远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开发了这种想像力,从前他只对科学方面感兴趣,可现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都可以写小说了。当然他不会去写,也不会说出来,甚至,无论多么好奇他也不会去主动询问。他的世界里是难得的规整状态,工作一块儿,家人一块儿,不多的朋友和极少的爱好,没有乱七八糟的旁枝末节,亦没有八卦、绯闻,甚至爱情。
现在让他来劝眼前的姑娘别太任性,那简直超越了他的界限,何况这种任性又不是她拒绝配合治疗。
可他到底还是这么做了,见田心愿半晌没吱声,他又说,“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是能够看出来的,那位——”
“别说了。”他的话才说一半就被打断,她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就像平日嘲讽那位大叔一样,无情地吐出一句,“你懂什么。”
江远顿时窘住,随即笑着说了声“对不起”。
但就在他迈开步子准备回办公室的时候,田心愿叫住了他,诚恳地说,“我为我的态度而抱歉。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知道这其中复杂的因果,我会告诉你的。不过前提是——我还活着。”
江远因为后面这句话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温和地看着她,“那就好好活着,积极一点。这里我就不说再见了,医院这种地方最好别来。”
“我们会再见的。”田心愿笑笑。然后她轻快地走开了,从江远身边经过时,她一贯地眯起一只眼睛对他眨了眨。他含笑目送她走远,已经完全忘记了她刚才的抢白。
对他来说,她真是一个特殊的病人。确切地说不只是病人,或许从他认出她的那一刻起,她就不仅仅是病人那么简单了。
江远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他坐在车里,凭借园区中的灯光看着这个姑娘站在他们家楼下与江航说话,虽然交谈的时间只有几分钟,可她窈窕的身姿、姣好的面容、嫣然的笑意,把那晚的空气都熏醉了。
他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直到在诊室里看到娇弱无力的她,他便隐约觉得他们是见过的。此后他又几次三番地抓到她不守医院纪律擅自乱跑,他拿她没办法,而她也从不觉得他是让人害怕的恶魔医生。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说,“我觉得你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心里欢喜了一下,因为这几乎可以确定她是谁了。可他却不动声色地说,“江航吧。他是我双胞胎弟弟。”
“双胞胎呀?”她夸张地瞪大眼睛。
“不像么?”
“像倒是很像。”她笑了,“可你似乎更稳重,你俩完全不一个风格嘛。”
“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很老?”他叹口气,“还不是因为像你这样不听话的患者令人操碎了心。”
她又咯咯地笑起来,“等下次见到江航我得逗逗他,一起长大,怎么一点没学到哥哥的沉稳。”
“小航也有稳重的时候,只是一般人不容易看到罢了。如果遇到重大事情,他或许比我更笃定。”
“真是谦虚的哥哥。”田心愿由衷地说。
江远不大适应别人的夸奖,本能地急于逃开,于是下令,“你该回去睡觉了。”
……
现在想起这些,他竟然有些惆怅,明天就看不到她了,可他还是希望她能好好地出院,好好地活着。
他踱回办公室,穿好大衣,下楼回家去。外面飘起了零星的雪花,他走在车来车往的小街上,各种嘈杂的声响又把他拉回现实,他明天有两台手术要担任助手的工作,但愿别出什么意外。这样想着,所有感性的朦胧的琐碎的东西又都倏忽散去,瞬间,心又回归到原点。
{未完待续,感谢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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