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对着台灯又一次读完《目送》,不觉泪眼朦胧。
今夜,我也掉进自己的回忆里。
六岁,妈妈第一次送我去上学(那时我们没有幼儿园,只有学前班)。那时候她还很高大,而我比较小。我背着彩色的书包,兴奋得像一只蝴蝶。上学第一天什么样子,我全忘了。我只记得妈妈在放学接我回家的路上对我说,她只会接送我一次,以后我都要跟邻家小哥哥一起上学。
我没当真,可她第二天果真不再去送我。我想我可能哭过,闹过,可我最后还是乖乖地屈服了。而且后来还开开心心,没有再耍一点脾气。
妈妈也曾好奇我怎么变得那么独立,每天上学像小火车一样欢呼着离开,听不见一句抱怨和委屈。其实她不知道的是,上学第二天,我红着眼睛,却不小心扭头看到了远远跟在我身后的她。那一刻我特别开心,也瞬间安心下来,我开始知道,她并不是不在乎我,烦我,她只是有些小小骗人的把戏。
小学四年级,我因为一次跳高比赛侥幸得了第二名,于是体育老师让我跟着一起参加校体育队。体育队每天早上六点二十开始训练,六点左右就需要到达训练室,冬天也是如此。因为要步行去学校,所以我需要每天五点一刻起床,洗漱完毕,五点半出发。
妈妈总是会送我。北方冬天的五点半, 天还没有亮,星星还在天上。街道冷寂,只有环卫工人清扫着大街。街上每隔一段有一盏并不是很亮的路灯,我和妈妈一步呼一口白气地往前走,直到她把我送到校门附近。妈妈隔着街停下,并不送我过去,她只是站在路灯旁,朝我摆摆手,说:“去吧,别冻着。”我点点头,左右看一下马路,然后一头扎进黑暗里。
有一次我进了校园,不经意回头望了一眼。我看到妈妈还是站在路灯下,一动不动地朝我这里望着,路灯温黄的光晕落在她的身上,她像发着光一样,瑟缩的身子仿佛灯一样一闪一闪。我悄悄地望着她,大约过了三分钟,她才转身离开。
三分钟,是我从校门走到训练室的时间。原来她是怕我有事折回来,原来她隔街站在光下,是怕我出来找不到她!
我没有劝妈妈早点离开,不要在寒冷的天气里站那么久。我没有告诉她我并不害怕,我知道无论我用什么样的理由,她依旧会不放心。所以,我只是在每次将要进入校园的时候,告诫自己多一次回头,再和她挥一次手。
第一次离家,去外省上大学。爸妈都不放心我,一定要送我到学校。爸爸亲手帮我铺平被褥,妈妈帮我去楼下打了第一壶热水。一切安排妥当,我陪着他两绕着很大的校园慢慢地走了一圈,路上他们很开心,因为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近黄昏的时候,我们又绕回了宿舍楼下。要到分别的时候了,爸妈并肩站着在我面前。爸爸不说话。妈妈看看我,对着我说:“ 要吃好,别省钱……”还没说完,她就哽咽地再也说不去了。看着这副场景,我一时有些惊诧和心酸。我竟没想到刚才还平静如常的妈妈,突然就因为担心而泣不成声。我不知说什么好,生怕自己也哭出来,只好故作轻松地让他们放心,然后赶忙转身快步走向宿舍。
进入楼厅光辉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回头,透过门玻璃向外看,他两依旧站在我们分别的那棵小树下,只不过暮色模糊了他们的身影。
我是流着泪看着他们离开的。
从那以后,我一个人在外,也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不论我在生活的道路上快跑,慢走,犹豫,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父母,想起我一次次朝着远离妈妈的方向走去,却能感觉到她就在我背后,默默地望着我。有时候是在安静的路灯下,有时候是在人流不息的街道对面,有时候是在荒凉的小路的分叉口。她好像总是发着光一样地望着我,对我说:“你向前走吧,别怕。”
龙应台在《目送》里写道,“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可是亲爱的父母,当你们在很远的地方站定,静静地望着儿女消失在路的转弯的时候,你会知道,我们也躲在墙角偷偷地看着你们吗?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看的次数越来越多,看着你们逐渐地佝偻,苍老,长满白发,直到那安静的身影不可避免被时间的风带走……我们又多想冲回时光的原点,紧紧拉住你们的手说:不要走。
不要走,纵使人生注定是一条别离的路。我们所有人都必不可少地要经历一个成长,成家,成熟的过程。在这条单行道上,孩子们越跑越快,父母却越来越慢。可是,年少的孩子那份头也不回的倔强,却终有一天会在生活的大课堂里,开始懂得停下,在时间的某刻,远方的某个点,开始慢慢的回头,然后看到父母的身影。看到了他们幽邃目光里的殷切,他们坚定身影里的深情,终于懂得学会放慢脚步,不时地回头,并且用力地朝他们挥手,让父母知道,我们一直没有走出他们的世界,我们懂了,我们也牵挂着。
时光很短,请让它被爱充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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