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带雨(下)

月色怡人，再次确认如烟睡下后，我离开将军府，回到我自己的小院里，小院在城外，环境清幽，重要的是安静、很安静。住在将军府里虽好，但那终究不是我的家，但这个小院却却真正属于我，为了买下这个小院，我攒了三年的钱，去年才将它买下来，那一天，我的内心有一种满足感，幸福的泪水止不住的流。

带着困意，伴着思索，我躺在床上，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天色渐晓，却是一夜未眠。窗外，老树上一片喧嚣，一只只小鸟叽叽喳喳的，活跃无比，与房内的安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该走了！”这样想着，人也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虽然一夜未眠，精神却没有半点消退。

在城里买了几个包子，便是打发了今天的早餐。

此时，将军府内，一大早就醒了的如烟歪歪扭扭地坐在椅子上，丫鬟端上来的食物看也不看一眼，双目无神，丫鬟见了，叹息连连。

“哟，这么多好吃的！怎么，不吃一点吗？”

如烟闻声，偏过头，看了我一眼，淡漠地摇了摇头，一副我不想说话的模样。

“哎，你这个样子，等杨宇回来，我一定好好说道说道，实在是——愚蠢，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一副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这样饿坏了身体，他回来不得心疼死了。”

听到那两个字，你的眼里才有了一丝神采，想来这也是你们的第一次分离，肯定很舍不得。

这一次，你终于动了。见状，我们也安心，至少饭吃了，也能有些精神。

往后的几天里，“杨宇”这两个字成了我们劝你唯一的方法，也是你精神唯一的寄托。

十天后，杨宇寄来了第一封信。信封很薄，信纸很厚。离别虽短，思念却很漫长。

这一封信，如烟看了一遍又一遍，每逢思念杨宇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一下，每一次，她的眼角都会闪过一丝泪滴，犹如清晨时分的梨花，沾着露水，惹人怜爱。

那以后，每隔十天，都会有一封信件从边塞传来。每一次收到信件，她都开心得很。我们这些人也收了心，不必向以往那样担心她，偶尔陪她说说话，或者带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她也写信，只是写的是什么，我看不懂，认不出来。问她，她也只是笑笑，从她那甜蜜的笑容中，我大概知道了些。

纸短情长，吻你万千！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以前的我不是很懂，看到如烟这个样子，我渐渐有些懂了。

俩人的交流以信为媒介，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收到的信件堆成厚厚的一堆。她时刻关注的战事的消息，不敢有一丝遗漏，而我也会把听到的消息，一板一眼的告诉她，只是，我告诉她的都是好消息，坏消息一点也不敢让她知晓！

边关战事吃紧，战况异常惨烈。敌国的进攻像是预谋了许久，每一步都让人猜测不到。杨宇带领的军队，也只能和他们周旋，而不能击溃。这一战，怕是要持续很久。皇帝下了几次诏书，前后派遣五六万人前去支援，这才稳住了局面。

可能你会疑惑，这些事她为什么会不知道？因为每一次，我和丫鬟小蝶都会想各种办法把她带出去，游山玩水，让她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就这样，我们的小把戏持续了一年半之久。

但那年冬季，我们的小把戏不再管用，坏消息也藏不住了。

因为那天从边塞传来的军情，皇城内外已是人尽皆知，我们想拦，也拦不住。

入冬后，敌军大举进攻，人数一下子增加了数倍，想为这一场持续已久的战争拉上一个序幕。杨宇所在的城池被围，只能被迫守城。皇帝昭告天下，征兵出塞，一天之内便达到了三万之数，三天后，新的将领领命，率领十万将士前往救援。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战结局如何，未到结局，谁也无法妄言。

如烟说她要去边塞，我拦不住，整个将军府里的人，也拦不住。她要是决定要做的事，十匹马也拉不回来，所以，我只能跟着她，守护她。

我们离京的那一天，天上罕见的飘起了白雪，犹如散落的梨花。想来，这一场战争，不知不觉间，已经持续了两年之久。

一行七人，我、她、丫鬟小蝶，三个护卫还有一个车夫。小蝶和她坐在马车里，我骑马在前，三个护卫走在后面，踏上前往边塞的道路。

走得越远，越靠近边境，就越能看清这一场战争带来的危害。

一路走来，村庄残破，百姓流离失所，身上的衣物残旧不堪，在这大冬天里忍饥挨冻。看着他们，我忍不住想到了那一年的自己，若是没有杨宇一家，我可能也活不到今天了。

衷心希望这场战争早日结束，百姓也能早一天恢复安宁。

如烟每一天都在祈祷，祈祷杨宇的平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灵验了，当我们到达那一座城池的时候，城墙依旧坚挺，只是有些破旧。原来，援军在几天前就抵达了，两者里外配合，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趁着敌军撤退的机会，杨宇率领军队发起进攻，将失去的城池一座座夺了回来。

两人相会的那一天，天上又飘落了皑皑白雪。杨宇站在城墙上，一身白袍，好似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如烟身着红衣，在这洁白的世界里犹如一道火光，温暖无比。两人相视良久，眼中的泪花不停的闪烁，直到相拥的那一刻，才确定这不是一场梦，不会一触即碎，那一刻，泪水犹如泉涌一般。

我们一行人都呆住了，眼角微润，由衷的为他们开心，丫鬟小蝶更是兴奋的泪流不止。

接下来所有的时间里，两人整天待在一起，让人好不羡慕。

这一场战争终于结束了，所有的士兵脸上都挂起笑容，不再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待到来年开春的时候，他们就重回家园了。

但现在，他们还要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守护城池，帮助百姓重建家园。

我也去帮忙，毕竟，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来做做。胜利的消息传开以后，那些流落在外的百姓都回来了，回来重建自己的家园。从他们的脸上，我看到亲切的笑容，那种笑，很温暖，让人冬天里也不觉得寒冷。

时间飞逝，转眼间，几个月就过去了，每一天城里都在发生改变。渐渐的，城里挂上了灯笼，红色，喜庆的寓意。

春天到了，积雪消融，万物复苏。这个世界再一次迎来了新的生命。

城门外，杨宇骑着战马，一身金甲，耀眼无比。几万士兵，在他的带领下，陆续聚集，终于要回去了。

望着这片土地，杨宇感慨万千。看到我的时候，一脸无语，谁让我把如烟带出来了呢？这万一要是出了点啥事，可怎么办是好！虽然中途出现了些流寇，但在我面前，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完全不够看。一路走来，啥事也没有。

不过，也幸好没出事，不然，又是一顿“切磋”，虽然我自认为武功不输于杨宇，但打起来，有伤和气不假，但更为重要的是：比武很累的，要是不小心伤到了，起码得有十天半月不能好好玩耍，那不是亏大发了。

杨宇除了眼神中有些无语外，更多的是一抹笑意。

我也讪讪笑着，脸上有些挂不住。正尴尬的时候，身边出现了一道倩影，挡住了杨宇灼灼的目光，看着我，一脸欢喜。还狠狠的瞪了某人一眼，害的某人比我还尴尬了几分。

十天后，京城，大街小巷里都挤满了人，因为今天，是将士们的凯旋之日，热闹非凡。

朝堂之上，论功行赏。

杨宇舍弃赏赐，要了一纸婚书，一个祝福。

婚书上写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一天终于到了，整个皇城也为之震动。两人的婚事成了一桩美谈，让不少的女孩羡慕不已。

他说的十里红妆，不少分毫；说好的一世长情，那一纸婚书，一个祝福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一年春天，梨花散落，美丽无比。

我从心底里为他们开心，他们分别的那几个月里，我想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从那一堆厚厚的书信，久别重逢的欣喜，我渐渐的知道了什么是爱。

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两个人的事。

现在，我实现了我的诺言，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喂，云逍，该走了！”在我思索的时候，一个温柔中带着几分豪放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回过头，一名女子牵着白马，正向我缓缓走来，丹唇皓齿，眉眼含笑，我走到她的身边，长吁一口气，道：“是该走了。”

“就这么离开，你难道不回后悔吗？将军府多好呀，不愁吃、不愁穿的，才住了这么几天，我都有些不想走了。”她懒洋洋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看着她的脸，我又一次点了点头，“不后悔，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那你呢，雨落，跟我这个身无分文的人离开边塞，离开你原本的家，你后悔吗？”我反问道。

“后悔？那是个啥玩意？能吃吗？”雨落朝我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淘气，一副后悔要是能吃就吃个几十斤的样子。

“跟着我，说不定要浪迹天涯！也许，吃了上顿，就没下顿了。”我叹了口气，没好气的说。

她低下头，思考了好一会，才慢吞吞的道：“没关系，大不了跟着你一起要饭喽，反正你肯定不会让我饿死的！是吧？”脸上是一抹笑意。

看着她，我竟然有种服气的感觉，说她傻，她又很聪明，说她聪明，又有点傻里傻气的。不知道，她的脑袋里想的到底是什么。我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收敛了之前的嬉笑神色，郑重道：“那咱夫妇一起要饭去，放心，只要有为夫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肉吃！”

“而且，为夫好歹是有点拳脚功夫的人，大不了卖艺喽！”我说着，轻轻的贴近雨落的耳朵，道：“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嗯……”她神色严谨，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拧着我的耳朵，笑容中有三分恐吓，幽幽地说：“卖艺可以，但绝对不能卖身！”。

“毕竟你的人是我的！”

“放手，娘子……疼……”

回望京城，来时路，不禁热泪盈眶。想不到，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有一天我会离开。

夕阳西下，该散场了。再见了，杨兄、如烟，再见了，认识我的所有人。

“驾！”一骑绝尘，消失在暮色里，从此，开始浪迹天涯的生活，但是，有雨落的地方便是我云逍的家。

从那一天起，将军府里少了个姓云的护卫，江湖上却多了一个云逍，一个雨落，那个边塞里被我救下的可爱姑娘。

梨花带雨(中)

梨花带雨(上)

见于文集《红尘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