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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156篇《豳风 东山》
【原文阅读】
我徂cú东山，慆tāo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méng。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cháng衣，勿士行héng枚。蜎yuān蜎者蠋zhú，烝zhēng在桑野。敦彼独宿sù，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luǒ之实，亦施yì于宇。伊威在室，蟏xiāo蛸shāo在户。町tǐng畽tuǎn鹿场，熠yì耀宵行háng。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guàn鸣于垤dié，妇叹于室。洒扫穹qióng窒zhì，我征聿yù至。有敦瓜苦，烝zhēng在栗lì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cāng庚gēng于飞，熠yì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lí，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译文参考】
自从我远征到东山，已经长久没有回家。我从东山回家乡，天空细雨濛濛。我从东山回家乡，我心却悲伤西方。做好那件新衣裳，再也不愿服征役。蚕虫蜷曲着身子，在那桑田旷野上。我独自蜷缩宿荒郊，在那兵车之下。
自从我远征到东山，已经长久没有回家。我从东山回家乡，天空细雨濛濛。瓜蒌结满了果实，蔓延在屋檐下。潮虫在屋内爬，蜘蛛网结在门户上。田舍旁的空地被野鹿践踏，萤火虫熠熠发光。难道不可怕吗？这反让我更想家。
自从我远征到东山，已经长久没有回家。我从东山回家乡，天空细雨濛濛。水鸟在土堆上鸣唱，爱妻在家里长吁短叹。打扫庭院堵塞鼠洞，我即将回到家乡。圆圆的苦瓜，结在束薪上。自从没有见到我，到今已经有三年。
自从我远征到东山，已经长久没有回家。我从东山回家乡，天空细雨濛濛。黄莺双飞双栖，羽毛金光灿灿。当年爱妻出嫁时，乘坐着美丽的大花马拉的车。母亲把佩巾给她系上，结婚礼仪烦琐又隆重。新婚夫妻甚美好，三年之后她怎么样？
【字词注释】
（1）徂cú：到，往。
（2）东山：战场。
（3）慆tāo慆：长久。
（4） 濛：蒙蒙细雨。
（5）士：作动词，事。
（6）行枚：士兵行军口中衔枚（似筷），以免出声喧哗。这里泛指战役之事。
（7）蜎yuān：形容虫子爬行时蜷曲蠕动的样子。
（8）蠋zhú：毛虫，桑蚕。
（9）烝zhēng：乃。一说放，放置。
（10）野：野外。
（11）敦：蜷缩成一团。
（12）车下：战车的下面。
（13）果赢luǒ：瓜蒌，蔓生葫芦科植物。
（14） 施：蔓延。
（15）伊威：虫名，潮虫、鼠妇，在壁根下瓮底土中生。一说俗称土鳖。
（16）蟏蛸xiāoshāo：长脚蜘蛛。
（17）町畽tǐngtuǎn：田舍旁的空地。
（18）鹿场：被鹿踏过的地方。
（19）熠yì耀：明亮闪光貌。
（20）宵行：萤火虫。
（21）伊：是。
（22）鹳：一种水鸟，羽毛灰白色或黑色，嘴长而直，形似白鹤，生活在江湖池沼近旁，捕食鱼虾等。
（23）垤dié：蚂蚁壅的小土丘，小土堆。
（24）穹窒：这里指塞住老鼠洞。穹，洞。窒，堵塞。
（25）征：行。
（26）聿：语气助词，无实义。
（27） 敦：圆形。
（28）瓜苦：苦瓜。
（29） 栗薪：即束薪，常用来比喻夫妻恩爱、同心同德。
（30）仓庚：鸟名，黄鹂，黄莺。
（31）皇：黄白相间。
（32）驳：红白相间。
（33） 缡lí：古时嫁女的一种仪式。女子临嫁，母为之系结佩巾。
（34）九十其仪：形容新婚的礼仪烦琐众多。
（35） 新：新人，指新夫妻。
（36）孔：甚。
（37）嘉：美好。
（38）其旧：旧人。一说久别。
【诗歌赏析】
《东山》是东征归乡的兵士叙述战争带来的苦难，抒发思念故乡亲人之情的诗歌。
诗的首章写归乡的心情和露宿之苦。在秋雨蒙蒙之时，连年征战、久别家乡的士兵从东方长途跋涉归来。人从东归，本应欢喜，可他却是“我心西悲”，这悲正是“慆慆不归”引发的痛苦。这首诗没有用光风霁月的笔法表现士卒的凯旋，而是将其乡情笼罩在一片阴郁湿溽之中，这正是此诗的不浅薄之处。
这里既是“以哀景写乐”，又不全是。士兵思家，在雨雪纷飞之际会倍感凄迷，虽然是“荣归”，但还是像那桑间的野蚕一样蜷成一团睡在车下。由此可以想见在战争中他所经历的该是何等困苦的生活。这一章就为全诗定下了思念家乡亲人的基调，也为后面的章节叙事设下了一个颇富感染力的背景。
第二章写归途所见和思念之情。归途中他看到由于战争灾难，人民死亡逃散殆尽，一片荒凉；瓜蒌蔓爬到了屋檐，潮虫在屋里乱爬，门上结了蛛网；甚至整个村落都变成了野鹿活动的场地，晚上没有灯光只有萤火闪闪。实际上这不是将士回到家后见到的真景，而是他想象出来的。但是，这并不可怕，这是我怀念的那个家呀。战士们在路上心事重重，他实际上在害怕、担心，想着想着，家里边什么样了，还回得去吗，父母妻子还在吗？用农家特有的荒凉景象，来映现走在路上想家的那个战士，《诗经》力透纸背地表现了人物对生活的热爱、对和平生活的向往，非常有力量。
第三章写思家之情。归乡心切，赶路急迫，他离家愈近了。他想象着自己的妻子像那久立于土堆上等着游鱼的鹳鸟一样眼巴巴地盼着自己归来而唉声叹气；她大概收拾好了屋子就等自己回来，而他匆匆征行走近了家门。他仔细辨认着家：如同过去一样，那柴堆边的葫芦长得圆圆的。古代夫妻结婚的时候有个合卺礼，就是将一个葫芦破成两个瓢然后一合，象征夫妻合在一块了。所以此处应该是联想，暗含着夫妻离别，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中国人含蓄，不会写见到妻子先拥抱，而是用看到葫芦暗示夫妻团圆。景物如旧，恍如昨日，然后猛然一醒，自己已离家三年。
第四章写想念妻子之情。在家门前，他马上就要见到妻子了。他忆想当年妻子出嫁时，像那飞翔着的美丽的黄莺，他驾着迎亲的马车去接她。母亲为新娘结佩巾，她的姿容真是十全十美。他们的新婚太美好了，可是新婚后即被征役当兵，如今一别数年，夫妻相见会是怎样的呢？新婚不如久别，他们久别相逢，定会胜过新婚，诗到这里戛然而止，给人留下想象和回味的余地。
按照《毛传》的说法，周公东征前，很多年轻人去之前没娶媳妇，说回来以后周公给他们娶妻子。诗歌描述了新人们开心结合，久别的人也欢喜重逢。
总之，最后写战士归来以后，重归和平生活，写到了喜事，用“仓庚于飞，熠耀其羽”“皇驳其马”等句子来衬托。诗最后结束在一片欢乐之中。终于，战争成为过去，人们心中的战争阴霾也因为最后一章一扫而光。
这首诗将写景抒情很好地结合起来，做到了景中有情，情因景生，情景交融。特别是丰富的想象，包括幻想、推理式的想象，再现、追忆了“道途之远、岁月之久、风雨之凌犯、饥渴之困顿、裳衣之久而垢敝、室庐之久而荒废、室家之久而怨思”的种种情貌，全景式地将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灾难与士兵对家乡亲人的思念，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塑造了征人的形象，深化了主题，是《诗经》中反映战争徭役的经典篇章。
【《东山 》学习的反思探讨】
这首诗表现了国人对战争的态度，是非常有力量的，但这个力量不是喊出来的，而是通过对生活中点点滴滴的观察和体味来展现。诗第一章写阴雨中的野外生活。第二章写战士对家中情景的想象。“近乡情更怯”，那是一个久别家庭的人才有的特殊心理。第三章写终于真的到家。层次非常分明，而且顿挫有力，最后结束在一片欢乐之中。虽然最后归于欢乐，但让人对悲哀的情绪、战争给人造成的创伤感受很深。所以它表现战争是非常出色的。
本诗写的是周公东征，但并不正面描写战场，而是写战争结束后一般士卒回家时的心情。每一章开头的四句，写阴雨绵绵的天气，使这首诗特别有厚度，只有这样的气氛，才适合展现人内心曲曲折折的活动。
戴君恩在《读风臆评》中说这首诗曲曲折折体察人情，没有任何隐曲的地方不被透彻地表达出来，写人的情感世界，好像从三军将士们的肺腑当中摸过一遍一样，写得温和、真挚、哀婉、凄恻，非常能够感动人的。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周公东征胜利的重要意义
周公东征的巨大胜利，对周王朝的创建和巩固，是有重大的作用的。武王虽然已经克殷，但是实际上，除了周原有的西土以外，只占有殷原来的京畿以及南国，包括今河南的北部、中部，河北东南角，山西南边以及山东东边。因为殷代晚期，国力衰落，夷狄纷纷内迁，西北的戎狄进扰中原，东方的夷族“分迁淮岱，渐居中土”，殷的直属领地已缩小很多。而四周的夷狄部族和方国势力一时大有扩展，使得殷减弱了力量，这也是殷灭亡的原因之一。
周克殷之后，新建的周朝继承了这个局面。同时，周以“小国”攻克殷的“大邦”，一下子不容易控制“大邦”的局势，加上周的克殷，在京畿一战而胜，原来京畿殷贵族的势力仍保持着，根深蒂固。武王不得已而采用安抚和监督相结合的政策，继续分封殷的王子武庚为属国，并设置三监，但是，无法消除殷贵族的顽强的抵抗力量。武王克殷之后二年便去世，所谓“天下未宁而崩”，而成王年幼，三监、武庚、东夷联合起来发动叛乱，确实造成了周的“大艰”局面。
经过周公三年的东征，取得巨大胜利，就使“大艰”局面转化为大好形势。经过周公第二次“克殷”，对殷贵族的控制力量就大大加强了。经过周公攻克东夷许多方国和部落，就把东部原来东夷居住地区归入周的直辖领地。可以说，周公东征的胜利，才使周朝基本上完成了统一的大业，才奠定了创建周朝的基础。
参考资料：
《西周史》，杨宽，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1月
《讲给大家的〈诗经〉》，李山，东方出版社，2019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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