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子
——冰封（李树平原创作品）
第二十三章
周金宝的事既然已成定局，周有清一家也不得不接受。回家后他把自己独自关在房屋里，不停地吸烟，屋子里云遮雾罩。他看着四面冷冰冰的墙壁，想周金宝从小到大的样子，过去的种种。他觉得周金宝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断送了自己，另家人扼腕心痛，打死了人也给另一个家庭造成无法弥补的创伤。他回想起来当年说过的那句话：“宁可自己跟在儿子身后帮他到处赔偿，给人登门道歉，也不想儿子受到伤害。”今天，现实又一次血淋淋地摆眼前，真的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想到这里，他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那两个耳光仿佛不是打在自己的脸上，而是打在他的心里，火辣辣的，胸口钻心的疼。他觉得，自己目前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替儿子给死者家属，登门赎罪，以求良心的安宁。
第二天他就赶到吕飞腾的老家。想不到，还没进门，吕飞腾的家人见到他就如同见到周金宝一般，怒火冲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你活腻了，居然还敢到这里来？”一个年轻伙子捏紧拳头说道。
“你这死老狗，生下一个狼心狗肺的狗杂种，害死了我儿子，你还有脸来？”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哭哭啼啼地骂道。
“不要脸的老东西！你是来这忏悔啊？还是来替你儿子求情？你休想！”一个年轻妇女开口接着骂道。
“你个老不死的，养出来一个祸害，还有什么脸活着，撒泡尿淹死算了！”一个中年汉子指着他的鼻子龇牙咧嘴地骂着。
“赶紧滚，再不滚蛋就打死他！”
……
话音刚落，一伙人就包了上去，将周有清围在中间，拳打脚踢，一顿暴揍。周有清先是眼眶上挨了一拳，他立刻捂着眼睛，眼睛里只冒金星；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大耳瓜子又扇在了他一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接着他的后背上又挨了一脚，踉踉跄跄，跌倒在地；一伙人男男女女又冲了上来，在他的脚上、大腿上、身上、手臂上踢踹抓打，毫不留情。也分不清哪里是谁打的，只觉得到处都疼。一伙人出了气，解了恨，在旁人相劝下才停了手。
“赶紧滚吧！老不死的！”那个年轻伙子骂道，骂完后在他脸上狠狠地吐了一大摊口水，口水里都带着仇恨，溅了他一脸。
周有清这才带着满身伤痕，和浑身疼痛，扶着墙壁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走在路上，鼻血还在不停地流，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擦拭着。那鼻血腥腥的、咸咸的，似乎是从他心里淌出来一般。
他到了诊所，请医生帮忙作了简单清理和包扎才回去。张洪英看见他满脸淤青，鼻青脸肿，一副狼狈。着急地问道：
“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样？”
“我去替儿子给人赔罪了，人家心里有气！”
“心里有气也不能朝你撒啊！怎么动手打你呢？金宝犯错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金宝不是还要给他家偿命吗？”张洪英说着，说道这里忍不住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错在金宝，责任在我们，给人出出气，倒也心安……”周有清说完叹了长长地一口气。
几个女婿赶紧把他扶进屋里休息，剩下三个女儿在外面安慰着正在哭泣的张洪英。
按照规定，犯人临刑前几天是允许家属去探监，作最后诀别的。
周有清一家人都去了。在那空落落的探监室里，周有清与张洪英和儿子抱头痛哭，鼻涕和眼泪大把大把地流下来交织在一起。三个姐姐看了肝肠寸断，也跟着哭了起来。几个姐夫站在后面表情凝重。泪水溅湿了探监室的地面，哭声回荡在周围，那是一场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对于周金宝家属来说没有人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去送死，却又无可奈何，无力回天，那种滋味十分痛苦。对于周周金宝自己而言没有什么比活着等死更难受。毕竟，现实生活中能够坦然赴死的人没有几个，面对死亡，即使是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人也会胆寒。
哭过之后，大家都止住了眼泪。周有清缓缓开口道：
“儿子啊！爸无能！这次救不了你了！你这次祸闯得实在是太大了。是我害了你，没有把你管教好……”
“爸！您别这么说！祸是我闯的，是我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周金宝含着泪水说道。
“金宝，记得当年你刚出生的时候，那哭声清脆响亮，产房门外都能听得见！充满着男孩的刚劲，我一听就知道准是个小子！横竖不就是个死嘛！死也得拿出个男子汉的样子出来。来擦干眼泪，咱爷俩今天谁都不许哭！”周有清擦去周金宝眼角的泪水，宽慰地说。
“金宝，虽然妈妈无能，没有办法救你！但是我们大家一定想办法，尽最大的努力满足您的要求。”张洪英也哽咽着说道。
“是啊！金宝，你还有什么事想做的，还有什么愿望，都可以跟你妈和我说。我们一定帮你达成，让你不留遗憾！”周金宝说着，眼眶里的泪水又在打转。
“我想吃妈妈炒的菜，和大伙一起吃顿饭，就在这里……”周金宝开口说道。
在向狱警反映情况，征得同意后。周有清和张洪英就出去买菜，借着小吃摊上的厨具，做起饭菜来。姐姐们和几个姐夫就在探监室里陪他说话。
一段时间后，周有清和张洪英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他们和监狱里临时借了张桌子，然后把饭菜放到桌上，大家都坐下来。
饭桌上气氛沉闷，谁都没有动碗筷。周有清盛了一大碗，夹了很多好吃的，递给周金宝。首先开口，打破沉寂。
“都沮丧着脸干什么？都拿起碗筷，陪金宝好好吃饭！”他尽量克制着，不想扫了儿子的兴。但心里却五味杂陈，波涛翻滚，尤其是眼眶里满满的泪水，只要稍微一动马上就会滚落下来。
周金宝，不想父母白花心思一场，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又把每一样菜都尝了一遍，这是他此生唯一能为父母做的一件事。他囫囵地吃着，菜清香可口，但进了他的嘴里却变了味。大伙都无心思吃饭，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去吃。看着周金宝狼吞虎咽，都在心里默默滴血，伤感流泪。
周金宝吃好以后，他们收拾了碗筷，探监限定时间已到。大家巴不得时间就此停住，定格在那一秒，不再往前走。即将离别时大伙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又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场。
就在狱警将要把他带回去牢房那一刻，周金宝“普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眼含泪水望着两位日近年迈、头发花白的父母，心中充满内疚，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撞在地板上“咚咚”作响。接着大声喊了几句：
“爸！妈！儿子不孝，不能给们养老送终了！你们要保重身体！下辈子我还给你们当儿子！”
说完，周金宝把心一横，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过身去，返回牢房。大伙一听更加忍不住了，又哭了一场，泪如雨下，哗哗流淌。最后，哭哭啼啼、哽哽咽咽的离开了。
回到家中，张洪英心中那份悲情仍然难以控制，哭天喊地，撕心裂肺。胜楠、若楠和继楠，陪在身边贴心劝导、细心照应。三个女婿和周有清村里村外的奔跑着，提前通知邻里乡亲，到时帮着处理周金宝的身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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