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鱼怪
图片来源于网络
距离高二开学已过一个多月，十月中旬，我们班来了一个转校生。她站在讲台上，小心翼翼地捏着衣角，低头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程石。”到此为止，再无多言。“那好，程石，你先坐到后面王语的旁边。”
王语是我，程石是我的同桌。我见程石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别扭、拧巴、格格不入。
晚自习下课，走读生回家，住校生回宿舍。我是走读生，当我推着自行车经过门卫处时，看见程石正在搬行李。她长得瘦小，那么多行李快要淹没了她。似乎注意到我在看她，她抬头和我对视，只一眼，她就红着脸低了头。我犹豫了一下，推着车走了。
没走多远，我回头看见她一个人又背又提，还是没忍住，掉头追上她：“需要我帮忙吗？”“谢谢，不……”没等她说完，她手里有个提包滑落，大大小小的东西撒了一地。
我用自行车载着她的行李，陪她一起找到宿舍。因为是中途转校，老师只能给她另外安排宿舍。我问她住几室，她说：“612。”在六楼，学校没有电梯，我便主动帮她搬行李，她没有拒绝，还是低着头说谢谢。
打开宿舍门，六人间的，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她眼里的失落，我再清楚不过了。我安慰她：“哇，这么大卧室都是你的，可是最高等级的待遇啊！”她低着头没有说话，默默地收拾着。我尴尬地站在旁边，过了一会说要回去。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程石突然叫住我：“王语！”我转过身，她抿抿嘴巴：“路上注意安全。”我笑了笑，说好，她也笑了，牙齿很好看。
我只有一个朋友，她叫程石。她成绩很好，可是她经常在课上打盹。开始老师没有注意，时间长了，想忽视都难。她被老师叫出去谈话，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她没说为什么，我也知道我不能问。
寒假在我们的期待中如约而至，我的父母很忙，大年三十的晚上，我放下泡面接电话，他们让我照顾好自己。挂了电话，我把泡面扔进垃圾桶里，窝在沙发上透过窗户看外面的灯红酒绿、阖家欢乐。突然，我看到一个人站在楼下，像极了程石，来不及思考，飞奔下楼。果然是她。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上次帮你捡身份证时看到的，对不起。”
“没事没事，你能来我很高兴啊！我带你上去。”
“还是不了吧，会打扰你们。”
“说什么呢，我家就我一个人。”
“你……好吧，你不要感冒了。”
我才反应过来，因为见到程石太激动了，我没有穿件外套再下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程石主动上来拉着我进了电梯。
“你还没吃饭吗？”看到垃圾桶里的泡面，程石忍不住问我。“嗯，爸爸妈妈工作忙，没时间回来，也就没什么胃口。”“那你家有什么吃的吗？”“冰箱里应该还有饺子吧。”
程石煮了饺子和元宵，我们俩蹲在茶几旁，对望着，“噗嗤”同时笑出声。
那晚，程石说了很多很多。一年前，她的父母意外去世，她被舅舅和舅妈收留。刚开始，她的精神严重崩溃，辗转看了许多心理医生才有所控制。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她就整夜整夜地失眠，或者做噩梦，于是，她就用学习麻痹自己。“怪不得你上课会睡觉，原来晚上才是你的学习时间啊！”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就知道像我这么蹩脚的人，不能学别人的幽默。我企图转移话题：“你看，大过年的，我也没有爸爸妈妈陪着，不也过得很好……不是，我有他们跟没有一样……不是，我……”程石突然抱住了我：“谢谢你。”我放松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还好还好，我的语无伦次、我的有口无心、我的不知所措，她都懂。
高二下学期，我以学习为名，住校了，和程石一间宿舍。
晚上，我们窝在一个被子里，程石问我：“你长大了想做什么？”“没有想过，你呢？”“我也没有想过，但有一个地方特别想去看看。”“哪里？”“香格里拉。”“为什么想去那里？”“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名字很好听。香格里拉，香格里拉，好像是个充满希望的地方。”
我和陈石搜集了许多关于香格里拉的信息，才知道香格里拉在藏语里的意思是“心中的日月”，是詹姆斯希尔顿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里描述的人间天堂，是外国人眼里的“世外桃源”。
“太阳最早照耀的地方，是东方的建塘；人间最殊胜的地方，是奶子河畔的香格里拉。”我和陈石约定，我们要在环绕的雪山间奔跑；要在湛蓝的天空下大喊大叫；要徒步穿越虎跳峡；要和藏族朋友谈天说地……要一起，充满希望地走下去。
后来，我接到陈石舅妈的电话。当我狂奔到医院时，陈石已经走了。我傻傻地以为那真的是维C，天真到相信有我的陪伴，她真的可以安稳入睡。
整瓶的安眠药，漆黑的夜晚，陈石走得倔强又绝望。
整个高三，我每天都在埋头学习，只为了那一点点微弱的光。高考志愿，我填了云南，那个陈石给我希望的地方，我一定要亲眼看看。
当我坐在属于香格里拉的石头上，看着诗情画意的地平线，听着时间静止的声音，我才明白陈石的选择是自由的，浑浑噩噩的我也该是自由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