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颜，你怎么会在这儿？？”
相较于许白早晨的慌乱，季颜基本上就不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常年养成的生物钟让他准时在六点半就醒了过来。
还有十五分钟会吹起床号，他环视了一圈周围，上下铺都还在沉睡。也是了，最近这段时间大家跟着他在弄自曝弹的事，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他刻意更加放轻了动作，迅速起身下床，抚平床上的每一条褶皱，拉好被子上的每一个直角。
扯了毛巾浸湿，往脸上擦，右眼尖锐的刺痛让他冷不丁地“啧”了一声。看向镜子，才记起那条明显的伤疤。
这么一折腾，彻底让他整个脑子都清醒了。毕竟，是很痛的。又伸直左手，试着做几个基本动作，感受伤口的变化，心下有了个底。
号角吹响，队友们都陆续醒来，窸窸窣窣地整理着起床。季颜点头和其他人问好，走到柜子前，开始整理自己的背包。
徐成看见他的动作，又瞥了眼他手上惹眼的白色绷带，再回想昨晚自己没说完的话，跳下床，问出声：“老季，你在干嘛？”
季颜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回他：“打背包准备去拉练啊。”说话间，他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行囊。
“你不是受伤了嘛，这次就别参加了。”已经洗漱完毕的何平刚开门就听到了他俩的对话，下一秒就见徐成在拼命朝自己挤眼睛，于是自然开口道。
“我没事，不打紧。”季颜开始换野外训练常服。
何平朝着对面的人摊摊手，示意自己无法完成他刚刚交给的任务。
徐成正想再说点什么，可惜被季颜盯上了。刚才他们的小动作，季颜已经发现了。
走到徐成面前，丢下一个字，“说。”
季颜比徐成高了不止一个头，体格也比他健壮，突然被这么靠近，显得十分有压迫感。在迫人的眼神下，徐成咽了咽口水，终于说出实话：“我们这次的任务要和空军一队一块拉练。”说完，徐成没敢去看季颜的表情。
其实是他完全多想了，季颜一向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不管他和宁安之间有着怎样的一段，当他决定画下停止键的时候，一切就真的结束了。虽然情感上也许还是会受到影响，不过理智会告诉他，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
所以，对于分手后的第一次合并训练，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徐成的担心他心中自然有数，可是同为保家卫国的特种兵战士，以后类似的事情肯定还会发生，不可能每次都以逃避来应对。
“阿成，我真没事儿。我和宁安，真的结束了。”说完最后一个字，季颜的面上还是有了些许的波动，即便他已经尽力地不让内心的真实情绪泻在话语里。
五年的时光，好的坏的，不是单凭一句「结束」就能完全了断。但是，也不能再成为他沉溺过去，停滞不前的理由。
—
操场，他们四人提前半小时到了集合点。徐成瞄了一眼，没发现队长的影子，扔了背包就躺在了草地上。
王立笑他，“小心又被队长罚你每天额外二十圈负重跑。”
“别乌鸦嘴，我刚才吃多了，肚子不太舒服，躺躺怎么了。”徐成不以为意，“你帮我看着点啊，一看见队长就告诉我。”
王立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了。”
季颜拿出背包侧边的白色纸袋，看着上面潇洒的笔迹，以及末尾处画的警告小人，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他拿出两颗白色药片，就着行军壶里的水喝下。天边太阳害羞地逐渐露出了红通的脸庞，春光正好。
十分钟后，几名身穿海蓝色迷彩服的士兵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宁安跟在最后，一直低着头。
两支队伍碰了面，首先都是各自问好。徐成友好地朝他们笑着点头，不过视线嘛，也是直往最后那个人瞟。
宁安从来到操场，视线就一直在追着季颜，看他的每一个动作。可是，他遗憾地发现，季颜的眼神只在最初发现他们时轻轻地扫过来一眼，没有任何停留，很快便转到其他地方，不再看过来。
本来想上前去和他打招呼，此时也犹豫了，表情显得很落寞。队友发现了他的变化，用肩膀撞了撞他，问他怎么了。
宁安淡笑着摇头回答没事，本来抓着背包带子的手似乎抓得更紧了些。
最初的寒暄过后，便是无言的沉默。毕竟是连兵种都截然不同的差别，一个天上飞，一个水里游。即使平时偶尔遇见，也不过都是点头之交。
徐成注意到季颜的沉默，又朝着对方的人傻笑了会，也失了继续活跃气氛的想法，干巴巴地又重新躺回草地。一旁的王立皱着眉再次不认同他的做法，不过视线早就变成环顾四周，帮他盯着队长的身影。
又过去五分钟，另一支队伍出现，明显向着这边走来。他们穿着最普通的迷彩绿训练常服，不过左手臂上统一戴着白底红字的十字标。
“他们怎么也来了？”徐成开口问着。
“不知道啊，”何平接上话，“平时这样的拉练只会派普外科的吧，今天，”说着，他又往逐渐朝着这边移动的队伍仔细打量一番，“打头的那位是综合医疗队的刘伟主任吧。”
“是他，”徐成也眯着眼望着那边，“我记着这个科室刚组建三个月吧，还没参加过任何一次随军训练任务。今天怎么来了？”
何平跟他摆摆手，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季颜在一旁安静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见他俩的对话，才掀了掀眼皮，也朝那边看去。
意外地，瞥见了一个稍微熟悉的人影。本来以目前的距离，而且所有人都穿着相同，还戴着帽子、口罩，除了高矮上有差别和其中一位明显是女兵，其他人的身材倒是都相差不大。
可是，那人的肤色和旁人对比后实在是太过扎眼，除了许白，季颜想不出这个军营还有第二人。
没想到，他竟然是综合科的医生。徐成显然也注意到了，转过头，“老季，这是不是昨天给你治病那位大夫？”
“恩。”季颜点头应道，下意识撇了眼藏在军服下的左手臂，莫名伤口处开始发胀地疼，他的眼角也「突突」直跳，总觉得这次训练会和往常都不一样。
没再给他多想的时间，他们的队长张德和空军一队的队长钱勇从不远处一起出现。空军的人已经齐声敬礼，徐成听见吓得直冒冷汗立刻起立，也马上就敬了礼。刚才光顾着看医疗队和跟人聊天了，没注意另一侧也过来了人。
很可惜，张德老早就瞧见了自家队员的偷懒，一个眼刀甩过去，让徐成自己去体会接下来会收到怎么样的处罚。
王立和何平都在一边憋着笑，同样的视线也扫向他们，俩人立刻噤若寒蝉，右手齐刷刷地举起。
张德显得十分无奈，拍了拍自己的身边人，“老钱，你别介意啊。我这些个队员啊，私下里都这性子，不过正式场合他们不是这样的。”
钱勇平静地看他，“张队，你的队员怎么管教是你的事，而且，”嫌弃地拿开自己肩膀上的手，“我们也并没有这么熟。”说完，就直接走向自己的队员。
“噗”徐成一下子笑出了声，在刚才的视线再次出现之前压低嗓子，左手还在装模作样地挡在嘴边，“队长，您和钱队还没和好呢？”
狠狠地拍了下他的帽子，张德冷声道：“这是你该管的事儿么？！”徐成立刻直摇着头恢复原样，站的倍儿直，抬头挺胸，目不斜视。
说话间，医疗队已经离他们不远，张德留下句“都给我站整齐了”就向他们迎去。
三位领队聚在一起，相互交流着此次训练的重点事项。队员们都各自成队，安静整齐地分别站在不同位置。许白见自家主任那时不时射过来的冰冷视线终于消失，才敢稍微抬起了点头，用手捏捏发酸的脖子，视线不经意间对上斜对面的人。
那人的唇角似乎往上扬了几分，也在看着他。
哦，是昨天见了一整天的人。许白心想着，没怎么在意。然后，瞬间变换脸色，音量也陡然加大，“季颜，你怎么会在这儿？？”
于是，三个队伍的人都看向了他们俩。被这么多人的眼神包围，纵是季颜也感觉到了不太自在。所以，脑袋下意识一热，就上前扯起许白的手往边上走。
徐成瞪大了眼睛看着刚刚才发生的一切，满脸地难以置信，僵硬地转向旁边，“王立，我没有看错吧。”
“大概…是没有。”说着，他也一直在盯着离开的身影，准确来说是盯着那交握着的双手。
徐成立刻想到什么，往另一边看去，果然见到了意料中宁安落寞的样子，甚至眼角处也有了异常。他一直追着季颜看了会儿，才慢慢收回视线。注意到了徐成，勉强挤出个笑，便低下头去。
徐成浅浅地叹口气，想起以前四人一起经历过的种种，记忆里季颜和宁安在一起时的模样，再到后面自己看着季颜看着宁安和另一人时的模样。本想和对方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季颜和宁安的结，他也不知道怎么去解，或者说能不能解。
—
“行了，够远了，您还要带我去哪儿？”许白凉凉地开口。
“许医生是平城人啊。”再次听到这个口音，季颜出声问道，在他向下的视线里，才轻轻放开拉着人的手。
许白不自觉地揉了下手腕，季颜瞧见自己刚才捏住的地方有一圈淡淡的红印，在白皙的肤色下更为显眼。不禁怀疑自己到底是使了多大的劲。
许白察觉到，便朝下拉了点衣袖，遮住痕迹。“很巧，跟你一处人。”
“恩。”季颜回答，安静地看着他。
又是这种眼神，许白闭了闭眼，心头想着明明才警告过自己，可是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说了出来。“季颜，你是不是忘了我昨天跟你说过的话。”
“我…”
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许白继续，“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右眼角的伤口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三天你确实要避免高强度的运动。如果恢复不好，较大可能会对你的视力造成影响。”他停顿了下，看向季颜的右眼角处，“伤口已经快触及到眼球壁，我给你做的并不只是普通的缝合术。”
季颜了然地点头，平静地说：“我知道的，许医生，我现在转动右眼会有点和平时不同的感觉。”
“那你还来参加训练。”许白沉声问道。
“因为我是一队的特种兵战士啊。”季颜勾唇一笑。
这一刻，那笑意似乎真实了些，里面包含着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许白预感自己也会陷进去的世界。
没再说什么，许白伸手取下自己身上的背包，拉开拉链，翻出一个红色急救包，取了东西出来。接着，他示意季颜低下头。撕开创可贴，许白仰头仔细认真地贴在眼角伤口处。贴完后，又拿了防水贴覆盖在上面。
季颜任由他动作，他们俩的距离变得很近，鼻尖那阵幽幽的柠檬香再次袭来。
许白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在手指抚上季颜皮肤的那一刹那，他的耳尖就悄悄地红了几分。故作镇定地做完一切，又板着脸吩咐：“这几天我都会盯着你，你给我注意一点。”
然后，快速背回背包，往队伍走去。
季颜摸了摸被处理过的伤口，又想起刚才不小心瞥见的粉红，顿时觉得这位许医生还挺有趣。
—
所有人回归队伍，三位队长也完全商议妥当，由海军一队队长张德宣布这次训练的主要内容及安排。
五分钟后，迎着晨起的朝阳，所有人员，一道上车出发，目的地：海城基地东面的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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