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疏疏月又西120步步为营

篱落疏疏月又西120步步为营

夏沫就坐在韦曲北站对面的长安饭店里。她隔着玻璃窗看到姜寒云下了215路公交车；她看到乔远寒把姜寒云抱上了三轮车……她的恨燃烧成了眼睛里的两团火，这两团火很快地被眼泪淹没。她的眼泪一滴滴滴进汤碗里。她已分不清嘴唇上的咸味，是眼泪?还是鱼汤?

夏沫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她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可她心里的委屈不肯罢休，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紧握的手掌在喊疼，血从指缝间流出。她的恨此时无处宣泄，她站起来把碗摔到地上。那碎裂的瓷片和着汤水溅开。

旁边的服务员忙跑过来拣拾着碎裂的瓷片。服务员的手不小心被瓷片划伤，血一滴一滴跌在瓷片上。

夏沫目不转盯地看着服务员流血的手指，血红得艳丽，滴下的瞬间像妖冶的花朵。她觉得自己疼的同时也有人疼着，这感觉让她愉悦。自己哭着，为什么要让别人笑?这个念头让她的委屈又少了一分：“这个碗多少钱？我赔。”

夏沫给银台放了三十块钱，走出了长安饭店。她又回头瞥了一眼，服务员流着血的手指。望着血，她又想起了自己常做的梦。六年了，那个梦总会不定时地在她脑海里浮现。

那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眼神里全是哀求：“夏沫，你想干什么?我们只是碰巧喜欢上了同一个人而已。”

“因为你总给乔远寒写信，你总给他写信，你扰乱他的心思，所以……你不要再追求乔远寒了，他根本不喜欢你，你不要再缠他了！”二十三岁的夏沫瞪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说呀，说你以后不会再缠着他，说啊！”她的手伸向那双美丽大眼睛的主人。

“不可能，你喜欢乔远寒，我也喜欢他，我们公平竞争。让他做出选择。”那双大眼睛用厌恶的目光看着二十三岁的夏沫，她的背后是六层楼的栏杆。

“你不放弃是不是?我叫你缠着乔远寒。”二十三岁的夏沫狠狠地推向对方。

夏沫想到这里停下了脚步，她突然喊了一声：“啊……”她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脸惊恐。她仿佛看到了鲜血，长发，惊恐的眼睛。

街上的人用奇异的目光看向夏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当她的心底充满仇恨时，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大眼睛的姑娘。如今想来，大眼睛的她和自己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们终是没有姜寒云幸运，高冷的乔远寒在姜寒云面前才是一个温情脉脉的男人。

夏沫觉得自己的这些努力，用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该有结果。她一再利用工作诱惑得了林依瑶出卖姜寒云；她利用得了孙志勇侮辱姜寒云……可她依然赢不来乔远寒的心。她赢得了全世界也赢不来乔远寒?她又大笑，她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看路上有没有车。

“找死啊！”司机从车窗旁探出脑袋骂夏沫。

夏沫突然像疯了似的冲到公交车旁，她向司机喊：“我是找死，有种你轧死我！”她披散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裙角被风拽起。

“走了，走了，和一个神经病计较什么?”车里的乘客劝着司机。

夏沫看着公交车走远，她冷冷地笑着。她的痛苦的滋味需要有人共享。她突然想起来，姜寒云不在乔远寒身边的那段日子。她笑，这笑无比阴冷。到底是爱而不得苦还是相爱不能相守苦?她大声地笑了起来，这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夏沫想到这里拿了梳妆镜出来，她化了淡淡的妆容。她心里的主意已定，她痛着，这滋味须得有人共享。她走到了乔远寒的宿舍。窗外的蝉在集体高歌，傍晚这宿舍里不透一丝风。王梓便开着宿舍的门，他坐在宿舍里看书。

“王梓，”夏沫极尽温柔地走了进去。

“呵，贵客啊，请坐。”王梓边给夏沫倒水：“远寒去接寒云了。”他刻意提醒夏沫。

“姜寒云不是和远寒哥哥分手了吗？”夏沫接过水杯，她佯装不知。上个星期她来厂里找过林依瑶，姜寒云回来的消息是林依瑶告诉她的。她本想再去找范美娟。可她感觉到，范美娟这次不会再干涉乔远寒和姜寒云了。

姜寒云不在乔远寒身边的日子，乔远寒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范美娟每来看一次乔远寒，都会红着眼眶。她当着夏沫的面说过：“早知道远寒这么喜欢姜寒云，我就不该分开他们！”

王梓叹息了一声：“远寒和寒云互相喜欢，怎么可能轻易分手？夏沫，你漂亮，有才华，家庭背景也好，又何必吊在乔远寒这一棵树上呢？远寒选择寒云，是他没眼力……”他劝夏沫放手。

“我真有这么好?”夏沫冲着王梓笑，她的笑极为落魄，她无法掩饰住自己的心事。

“当然了。”王梓怕夏沫再来害姜寒云。苏子卿办停薪留职时刻意叮嘱过王梓：“要小心夏沫，她会对寒云不利。”

夏沫听到这里却是泪流满面：“王梓，我真的有这么好?”

“当然。”王梓笑得牵强，他肯定地点头：“咱们上大学的时候，谁不知道你是咱们系的系花？”

夏沫站了起来，她突然扑到王梓怀里，抱住王梓：“王梓，你娶我吧！”

王梓忙推开夏沫：“夏沫，你看，终身大事不是儿戏。咱们同学还有厂里的人，都知道，你在追求远寒?我也不差是吧？怎么说也得娶个心里爱我的女人?”他拒绝着。

夏沫拽住王梓，她亲吻王梓的嘴唇：“对，我也以为我喜欢乔远寒，可最近我才发现，我喜欢的人是你。王梓，我想嫁的人是你！”

王梓的大脑里乱做了一团，他使劲推开夏沫：“夏沫，我现在头脑不清醒。”

“王梓，你爸妈是西安毛纺厂的工人，毛纺厂已经破产了。他们都下岗了。氮肥厂也快破产了，撑不过明年。明年你们一家三口都是下岗工人?你读了那么多年书又能怎么样？你没有关系网……”夏沫喝了一口水：“只要你娶了我，这些都可以改变。”她就是要让乔远寒最好的朋友娶自己，她要让王梓一步登天，让乔远寒眼红。

夏沫觉得，只要王梓同意娶自己，她的目的就会一点点达到。她不会让自己一个人痛，她要让乔远寒和姜寒云都痛，痛到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