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阳光晴好,院子里暖融融。嫂子照例拿起剪刀和梳子,把围巾围在我的脖子上,准备给我剪头。她笑着给我商量要剪个什么样的发型,嫂子俯下身子打量着,开始用梳子梳理头发,一边梳着一边夸我头发黝黑好看,我颌着头笑着。嫂子说,这次剪发一定得满意好看,我说每次嫂子给我剪头都很好看!
嫂子说,好看点,要娶媳妇了!我说,那是!
还是腊月的天。还没精心梳理无序的心,一夜之间门窗上就贴上了喜字,沿着姑娘来的方向,两旁的白杨树也贴上了喜字。太阳还没出来,姑娘就坐着戴着红花的伏尔加车款款而来,车还没站稳,我就看见姑娘朝我微笑,鞭炮瞬间炸响,噼里啪啦崩出无数个烟花,我喜得呀抱起姑娘穿过烟雾一口气上了三楼。那是一间没有家具的房间,那一间便是我们的新房。姑娘似乎还没有楞过神来自己便成了新娘,那身大红的棉袄棉裤绣花红鞋也叫姑娘内心充满脸喜悦。等我放下姑娘,姑娘就直直的看着我,看我喘着粗气,忍不住一直的笑,我们相互看看,看着对方胸前的红花,那花也是我们曾经的畅想与期待。
太阳出来了,喜字又罩上一层彤红。新房静静的,静的能听见屋后护城河的流水声。我和姑娘依窗眺望,似乎都在寄托着什么,我眯着眼睛看着姑娘,而后我们不约而同齐声说出:看大海去。
正月的天出奇的暖和,我们也想象着南方出奇的夏日天空。我们轻装启程,犹如浴沐春风,心情轻飘的激荡起来。
已是初春时节,年后的春运人潮如海,广场上人流仿佛泄洪般回旋涌动,没有缝隙只有噪杂的慌乱,噪杂汇成超重的闷声,空气稠稠的仿佛不在流动。天灰蒙蒙的,顷刻有风刮过。我们随人流涌动着,候车室乘客已满,只能在广场候车,一个竖立在广场上的列车车牌便固定了一群群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列车牌后面人如龙蛇般蜿蜒,紧随其后人在其中,开始伫立静候三个小时的等待。
风开始有些大了,有零星雪花飘下。头发被风吹散,衣服被风吹乱,迎着风有窒息的感觉。我问姑娘,冷吗!姑娘说,冷!我偎起姑娘,姑娘依偎着我,我们相互取暖,祈祷风停雪止。
风更大了,雪花更稠密了,满天的雪花在人群里飞舞,雪花往眼里钻,雪被风旋转着吹到墙角,又被风掀起散乱的扑向人脸,冰冰的,激的脸色发红生疼。其实我想对姑娘说,不怕,风雪很快就过去的!然而我又痴痴的问,冷吗?姑娘低头看看自己淺面的高跟皮鞋说,冷!我的脚已经没知觉了。我把姑娘紧紧揽在怀里,我说你等着,我买衣服去。
老天似乎在考验我们的忍耐力,没等我回来就狂风大作,天空乱作一团,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遮风避雪的地方。我慌忙拿出刚买的伞要撑开,伞还没有打开就被吹翻转过去,等我极力回折过伞顶,刚要撑起,伞把又瞬间被折断,我索性只拿伞头迎风遮挡,风回旋进伞里,把雪全搅进脖子里袖筒里,那一刻,浑身上下全是雪,如风中的雕塑我们忍耐着初春的暴寒暴冷。
风终于小了,雪最终大了,如棉农从天空倒下的棉絮漫漫的轻泻,白白的雪变成了眼里灰灰的雪,雪太过轻慢,人心更加寒酷,人在雪里,雪漫人群,看不清远方,眼前耀白一片,一切都在混沌迷茫中,世界任由雪的恣意肆虐。
大雪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只是舞出了疲惫,慢条斯理的叫人心生恐慌。广播里隐隐传来些许声音,是耳朵冻僵了模糊了声响,还是雪界的盲点阻止了声音的传播,两个多钟头的风寒浴雪,人群终于开始蠕动,刹那间,人群爆炸开来,好象要快速逃离灾难人们开始狂奔,顾不得扑打满身的落雪,顾不得抚去头发上的冰碴,拖泥带水踉跄奔行,如果说是风雪中急匆的人群,不若说是无数个雪球在滚行。
手脚的麻木,身体的僵硬已经无法被慌乱惊醒,心头的寄托拖着身体恢复着前行,看着奔跑的人群,我俩差点被撞倒,初次旅行犹如逃兵。
满车厢的人和着雪,被暖气蒸腾的雪水到处抛撒着,人们唏嘘着搓手跺脚,相互抚慰,哀叹老天如此的眷顾能叫人淋漓尽致的享受彻骨铭心大雪,心情都无法平静,远处隐约能听到女孩的啜泣声。我们坐在座位上,换种姿势继续等待汽笛的鸣响。
我偎着姑娘握着她冰冷的手,姑娘无力的看着我,我用手除去姑娘刘海的冰碴,我说,好了好了,不再寒冷了!姑娘点点头没在说话,一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冰水依然悬着发梢滴答滴答……。
这种突如其来的雪浴叫我们刻骨铭心,终生难忘,彻骨的寒冷叫我们想往那温暖如春的小家:红红的喜字,灶房的炊烟,热腾腾鸡蛋面,房边护城河的流水,滴铃铃自行车回家的声响……它们依然深藏心底,那么炽烈,那么叫人难忘。
火车开始启动,窗外是银色世界,雪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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