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容在她37岁那年,写了两首《禅意》。为什么取名“禅意”,不是感慨人生的无常、也不是嘘唏命运的无从把握,而是纯粹的生命在爱过之后,人生不同的两种选择。
一种是灵魂做的选择、一种是理性做的选择,无关是非、没有对错,仿佛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决定,我们永远不能参透的禅意。
禅意 一
当你沉默地离去
说过的 或没有说过的话
都已忘记
我将我的哭泣也夹在
书页里 好像
我们年轻时那几朵茉莉
也许会在多年后的
一个黄昏里
从偶尔翻开的扉页中落下
没有芳香 再无声息
窗外那时 也许
会正落着细细的 细细的雨
爱有时会成为贯穿一生的惆怅,伴随一生的遗憾。曾经那份真挚和执着,会以铭刻的方式顽强的保留下来,潜伏在心灵深处,成为灵魂不可舍弃的一部分。这是大多数生命都要走过的路,这是大多数人都要经历的人生,有伤、有痛,无怨、无悔。
写这首诗时,席慕容已37岁,人到中年,对人生有了更深的感悟。青春的梦里不止美丽和光鲜,爱的记忆里也不止欢乐和疼痛。那延绵在心中多年挥之不去的,是一种遗憾,一个心灵永远无法弥补的缺口。
如果一颗单纯执着的心拼尽全力,和另一个灵魂交汇过,彼此刻下过深深的印痕,那分离后,你会发现自己的心、自己的精神和血肉,有一部分会永远留在那里。
心永远都是残缺的了,虽然看不见,但体会得到。
有人说:“岁月会抚平一切伤口”,这话我不信。灵魂中的伤口是不能愈合的,它会在时间里结痂,硬化成思念、忧伤、失落交织成的遗憾。
多年以后,你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但某一次风雨之声、某一个不眠之夜、某一个相似的背影,都会让你的心口一震,疼痛随之而来,伤口又发作了。
它就如同书中夹着的那一片发黄的茉莉及猝不及防的掉在你面前,唤醒了心中那个一直潜伏的影子。你恍然知觉,青春已逝,爱人已去,那份心情从年少一直保留到现在,坚韧而顽强。人生的漫长岁月,是否从那次分离后就已失去意义,灵魂多年的深藏纠结,最后只化成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在失去了你之后,其实也失去了自己”,我们的灵魂其实一直留着纯粹和执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固执,从未改变。它愿意守着这份遗憾,就像守住自己最真的梦。
如果这是一场早已注定的人生盛宴,以泪为酒、以伤为羹、以痛为味,我们不能拒绝,只能痛饮。沉醉中把自己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过去,永远留给了你。只要心还在痛着、那颗不受自己控制的心就还在颤抖,这个梦就不会结束。这是一种怎样的遗憾?而遗憾背后一定是一个单纯执着而伟大不屈的灵魂。
禅意 二
当一切都已过去
我知道 我会
慢慢地将你忘记
心上的重担卸落
请你 请你原谅我
生命 原是要
不断地受伤和不断地复原
世界仍然是一个
在温柔等待着我成熟的果园
天这么蓝 树这样绿
生活原来可以
这样的安宁和美丽
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这是席慕容眼里另外一种人生。
虽然至情至性的她不可能做到,但她也会努力去做。在她看来,当缘分尽了,结局已定,应该积极去开启新的人生。
如果你能舍弃、如果你能忘却,勇敢的把心门打开,让世界的光重新照亮你的心灵,让希望重新充盈你的灵魂,这也是爱过之后的另外一种活法。
生命也总是温暖的、积极向上的,人生的悲欢就如四季,总是在岁月里不停轮回。本能告诉我们去追求光和温暖,理性告诉我们去追求幸福快乐。这也是我们劝慰别人的必然方式——告别过去,解脱枷锁,奔向新生。
以后的人生依然会有很多选择,新的希望会冲淡那刻骨铭心的悲痛,洗去那如影随形的忧伤。从生命本身的意义来说,这是一次蜕变、一次突破,一次跨越过去的重生,也是生命给我们开启的另一扇门。
这两首诗合在一起来才能叫《禅意》,两种对爱的生命形式——灵魂坚贞的留守和努力挣脱的改变。这像是我们可以抉择的,好像又不是我们自己能抉择的。
我愿意把你藏在我的灵魂里,一生不变、矢志不渝,虽然你我在这世间已天涯海角。这是生命本能的简单纯粹的决定,也是一个伟大执着的灵魂的坚守。
同样,“卸落重担、重新开始”,让生命在另一条路上出发,让生命重新焕发出生机和活力,这是生命在挣扎过后的选择,也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方向。
这两条路,我们会走其中的一条,也必然会选择其中的一条,我们选择哪一条路都是对的,但无论选择哪一条都会有遗憾,生命一定会残缺,而我们也一定会抱着完美的信念不肯撒手,这就是人生的困惑,我们永远猜不透的“禅意”。我们只能大胆去爱,毅然前行,把答案交给上天,留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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