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时候,公司照例发了节日福利,是稻香村的粽子和咸鸭蛋。午饭叫了外卖,便砸开一枚咸鸭蛋,就着白糯糯的米饭,有着诡异的鲜香。吃完一抹嘴,尽是油,实在满足。吃罢,想到曾经学到一篇写高邮咸鸭蛋的课文,便和同事聊起,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后来一查,文章是汪曾祺先生的《端午的鸭蛋》。时隔多年,虽然早已忘记了作者和文章名,但高邮咸鸭蛋的味道却经由汪老的笔端一分不减地注入到每个孩子的心间,终生难忘。
从幼年到成人,人会接纳很多新鲜的东西,然后一点点代替习以为常的旧事物,但唯独对于食物,多少年后再吃起,舌尖依然会记得这个味道。大厨精于一锅一勺烹调出美味,而文学大师们则乐此不疲地用文字烹制美食。张家玮在《世界上美味的事太多》有这样一段描写,“萝卜本来脆,腌了之后多了韧劲,刚中带柔,口感绝佳。配着嘎嘣作响的炸黄豆吃,像慢郎中配霹雳火。”这令读者在阅读的同时,也早已在心中把这萝卜配炸黄豆的吃法演练了不少遍。读这样的文字,不禁令人拍案叫绝。
不少人认为,只就吃来写一本书,且没有做法,比之菜谱,有何价值?且慢,但看古今多少文人,不论他们是指点江山的政客,还是针砭时弊的时代先锋,都毫无例外地在美食面前以最温柔的姿态对待。那姿态,像极了对待心中女神,无怪乎,蔡澜、张嘉佳等一众文人都好以食物比之女人。“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礼记》中的这句话无疑概括了很多文人墨客的一生诉求。
但食物又不仅仅是为满足腹欲存在于文人的作品里,它也是联结了人与记忆的强大纽带,舌尖记住的是食物的味道,然大脑记住的情感。《板桥家书》里记载:“天寒冰冻时暮,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来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展现了那个年代因物质匮乏,人们对食物的热切,因而也呈现了别样的文化景观,贫穷、动乱,让以前的人们用智慧创造出这道美食。在物质日益丰富的今人看来,即使没有吃过炒米配酱姜,却也能从文字中获得共同的思乡情感。
记忆有纵向的回溯,也有横向的对比。《世界上美味的事太多》所写并不都是为满足口腹之欲的美食,而是带着一种深入探究异乡文化的意味去品尝美食的。正如张家玮在书中所言:“许多东西,我们买了,以为可以永久存放,值回票价,其实真去把玩的,也没那么几下。而人生,其实也就是各色体验构成的,每次体验,都是一次性的。”起初是饥寒交迫下的无奈之举,张家玮选择与女友分食肉夹馍、麻辣烫等一切便宜又果腹的食物,令他们在异国他乡心生慰藉;后来则是主动地去探索美食,在途经之地,不买特产,只点当地文化气息浓厚的食物。似乎只有在食物面前,人们才是平等的,也是最心无芥蒂了解彼此的方式。
以食物为途径,张家玮完成了中华美食与世界美食的碰撞,以及中华文化与其他国家的文化交流。那些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文化,此时此刻却氤氲在这充满烟火味儿的餐桌上,在宾客的推杯换盏中完成了一次次深入又友好的交流。难怪在几千年的发展中,我们会逐渐形成深厚的餐桌文化。想着要是没了美食,人与人交流起来,却要生冷许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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