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果果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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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来厂两年的韩晶，每月的出产量高，大家都说她是明星员工。这天她找到桂花商量换班的事，“25号怕不行，那天我要回去一趟。”
韩晶失望地接了一句，“那怎么办,我不想请假被扣工资。”
“要不，你去问问他们。”
“都问过了，他们都有事。”
桂花想自己迟些再回家也行，工资先存着，回去的时候再给爸爸。
桂花叫住了向前走的韩晶，“我给你换吧。”
“真的？”韩晶转身看着她，眉眼舒展，大声地说，“太好了，谢谢你啊。”
“不用谢，你下月的8号就是我的啦。”
下班后，桂花给爸爸打电话，电话那头在响过两声后接起，声音里似乎含着不悦，“找个时间回趟家。”
桂花说这月回不了。
爸爸替她做决定，“那就请假。”
桂花握着手机沉默着，音高还在8度，“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也不知道回个。上个班，人都变野了。”
桂花将手机离耳朵远点。
手机发烫，她的脸亦是，几秒后，她卯足了劲，“爸，下月8号我会回去，工资我不会乱花的。”
那端停顿了一下，音量也小了些，情绪带来的余温还在 ，“也不全是这个事，反正你回来就知道了。”
桂花沉默了。
“现在是月底，也不差这几天，那你8号回来也行吧。”爸爸松了口，最后说。
“哦。”风从窗子里穿进，凉飕飕的，外面似乎下起了雨，她起身时将凳子碰倒，发出“咚”地重响。
宿舍很安静，她们都去车间了。
“干活了。”她对自己说。
早起洗漱，去食堂，到车间，回宿舍。上班的乐趣好像也没什么了。
和小柱在一起说说话，一天的心情也会变得很好。她似乎忘了之前纠结的年龄问题。
他应该快回厂了吧?这么想着，她加快了步子，往车间一望，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两天后，韩晶跑来和桂花说，”我搬来和你做室友吧，你宿舍正好有空位。”
“好。”桂花将最后一片面包塞进嘴里，干巴巴地噎在喉咙，她赶紧拿起桌上的半杯白水一口喝掉。
“吃成这样，像没吃过东西一样，是不是穷惯了?”韩晶斜眼看着她，基调尽是淡淡的嘲讽。
桂花喉咙发紧，吞咽开始变得不自然，“我本就是个穷人。”发声里气息粗重，眼睛飘向别处。
木屋土房，每遇到刮风下雨，屋里也一起下着小雨。曾经同学笑她说，“要看陋室可去她家围观。“她因此伤心了好多天。
“我吃完了，先走。”
去宿舍的路上，看到周大姐提着一袋东西从便利店走出。
周大姐说这一段时间因为赶工，家里的事都顾不上。一面说着，还是你们小女孩好，不用操心这些。
“各有各的烦恼。”桂花说，但转念又有一种不知将来如何地担忧。
“老板这几天会来厂。”在拐脚处，周大姐将袋子换了一手，对她说。
“听说了。打工的做好份内的事，老板来不来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声音低低得就像是耳语。
“很重吧，我帮你提。”桂花说。
“不用，拿得动。干体力活干惯了，这些算不得什么。那啥，你这月领了多少工资？”
她摇摇头。
“你傻了啊，发了多少工资都不知道。”周大姐眉头皱起，嘴巴张大，诧异是听错了，再一次确认了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呀，老板说不能私下问工资，你就真的听话不问啦？”周大姐的啧啧声像极了妈妈平常的腔调。
桂花未吭声。
”我这月少了一千左右，说来说去还是小柱不好。
”小柱也是按要求做事，这也不能怪他。“她本能地回应。
“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桂花看着周大姐丢下这句话离开的表情，怏怏地向二楼走去。
”睡一觉，什么事也没有了。”桂花说。
还未进宿舍门，就听到韩晶的声音。推门进去，一包零食丢过来，”接住。“
韩晶坐在她的下铺，已经将床给铺好了。
这速度。桂花想，韩晶就是人来风，做啥事都快。不像她，慢悠悠的性子。
”怎么了？发什么呆？拿去吃吧。“
”谢谢。“
”谢啥？我现在可得对你好，要不你不让我住进来怎么办？“韩晶摆出嘻笑的样子。
”我哪有这个权利？再说你要住，谁还拦得住？“桂花也学着对方讲话的方式。
”多一个像我这样活蹦乱跳的女生给你作伴，多好。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请多指教。“韩晶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桂花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这熟悉的手势，像极了小柱伸手邀请的场景，桂花的手僵直地悬空在胸前。
”啪！“被一手拍打着的手掌，惊得她揉着
发痛的位置。
”你干嘛打我？“桂花脸红脖粗。
”发傻了都，你问问她们。”旁边的室友也咧着嘴笑，”你们两个就像小孩子。“
桂花一脸窘样，坐在了床铺上。
韩晶是话唠子，拉着她讲话，她将手指放在嘴边，指了指旁边工友的床铺。没安静多久，又找她聊上了，“我做了很多事，就这里算是轻松的啦。“
“你才多大？” 桂花以为她在吹牛皮。
“别看我才二十岁，我以前做过服务员，干过工地，还贩过菜，工厂呆得时间最长…”
“哦。”睡意袭来，她喃喃低语，感觉嘴与脑不同频。
“你睡了吗？”晶晶问，没得到回应，“喂，桂花？”探出头，看到上铺的人睡着了，晶晶大眼瞪着木板床，“可真无聊。”
桂花去了保安室，门推开，随之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大爷抬着睡眼，“下班啦?”
“嗯，吵着你了。”她不好意思。
“不会，就打个盹。”
就在这时她发现这间屋里的大爷不见了，什么时候她的爸爸坐在那张椅子上。
爸爸问，”怎么不给家里打电话？“
”打了，没人接。“
”那不会多打几个吗？“爸爸的眉毛立起，她已进入警戒状态。
“快给我打电话。”一声颤响在耳边。
随之大叫从她嘴里传出。
”做恶梦了。“画面里就像爸爸当时就在她的身边，她喘息不畅。
”我好不容易才睡下，就被你这声吼得……不过，你这比闹钟还准，走啦，去上班了。“晶晶打着呵欠，将毛巾在脸上一擦，显得精神多了。
”走，走，迎接老板去。“韩晶接连打着呵欠。
刚醒来，感觉脑子就像短路了一样，她机械地起身，刷牙，洗脸。
她们说起这批次的产品是要出口国外，周大姐默着人群突然说了句，‘’越来越不好做了。“
下午，车间里的机器轰隆作响，厂里的温度在机器的启动下更显燥热，不一会儿，她的身上沾满了一层灰。
周大姐碰了碰她的手臂，她朝对方看去，“怎么了？”
”那个，“手指了指车间口，小柱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 ”他就是林老板。“唇语对话。
林老板额宽脸窄，两边眉毛的间距密得快连成一条，眉峰上挑，抬头纹特别明显。
林老板来一趟不容易，小柱说。后续林老板讲了啥子，桂花没听清，口音严重地带偏了她理解的内容，她只记得“单价高，好好做”的话，除此，就是林老板暗色嘴唇一开一合的样子。
周大姐说再选个质检，也可以分担下小柱的工作。话一出，大家不吭声。
林老板笑了， 笑声似乎是从鼻腔里出来，使漠然的脸看上去不协调，“人员调配问题，你们不说，我也会在今天提出来。”
小柱还是质检，石磊也是。“小柱代表我管理这个厂，你们要配合他。”
大胡子石磊在旁耸耸肩，表情怪异。
随后，简短的小会散了之后，小柱和林老板进到三楼，桂花时不时地朝上面望去，又站起来。
过了很久，看到门开了，小柱先走出来，她走到楼梯旁。
“小柱。 “惊觉声音的温柔，她下意识地低着头。
“哦，桂花。”他朝她看了一下，将目光收回。
“听说你回老家了？”没有得到以前那样的回应，桂花有些失望。她发现对方似乎不大乐意说这个话题，“你要跟着一起去吗？”
他指向出口。
“不要。”桂花脸上泛起了红潮，看着他浅蓝的背影消失在了一楼的尽处。
“小柱像换个人似的。”她一脚踩在了地面上扑开的板面，差点撞到了地面。
她倒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平复了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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