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板桥先生说过难得糊涂,我引用一下,谈难得孤独。
是昨日与年近九十的奶奶谈年龄时 ,奶奶问及我的年龄 ,她很为我高兴 ,因为她觉得我尚未半百,离老去还很遥远,而她自己,则不同了。在我看来,我们是一样的,在宇宙中,四十岁与九十岁的差距小得可怜,根本无法用仪器度量。换个角度,奶奶是一颗尘埃 ,我也是一颗尘埃,此尘埃与彼尘埃皆尘埃,年龄如果是尘埃的褶皱,那完全可以被忽略。我没有与奶奶谈这个问题,我只告诉奶奶,很快,我也会老去,奶奶点头称是。
与奶奶道别后,一路上,我没再去想年龄的问题,而一个词 ,突然在我车窗前摇晃,我无心顾及窗外的山景 ,被那个词带到了一个虚幻的场景。
它,是孤独,我被置身在空旷的山野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飞鸟,也无虫鱼,周遭一片寂静。四处搜索,想寻个有声音的东西说说话,怎么也找不着,只好拿一块石头去敲击另一块石头。那石头撞击的声音,是那山间最美的声音,悠悠的长长的,响彻在山谷里。我开始仰天长啸,希望自己嘹亮的声音穿过云层传到某只耳朵里,而一切都是徒劳,因为,我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我开始出现幻觉,眼前有几个人手舞足蹈地向我这边走来,我欣喜若狂,向他们招呼着,表示我是他们的同类,可是当他们经过我的身边时,我惊讶地发现,他们有眼睛,但看不见,有耳朵,但听不见,有嘴巴,但说不出,我使出浑身解数,比划着让他们带我离开这里,可没有一人能听懂我的语言。我筋疲力尽后,放弃了这个想法,并将自己缩成一团,像蜗牛一样,缩到一个壳里。
到壳里之后,我开始不自觉地闭上嘴巴,用手蒙上眼睛,只留耳朵倾听自己心跳的声音,越听,越感到安静,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能听到那个有节奏的扑通扑通声。那是音乐,是我自己的身体演奏的音乐。我静静地享受着,不敢大声呼吸。我感觉我不是呆在一个壳里,而是呆在一个宇宙的子宫里,四周充满神秘,我迷糊地张开眼,感觉既新奇又安全。
啪,一片红叶飞过来,飘在车窗上,把我的孤独吓跑了,那片叶子,何尝不是一个宇宙?我从那个孤独的壳里出来,也像那片叶子一样,轻轻地落在地上,若秋叶般静美。
我这个年龄,思考静美,思考另一个空间似乎有点早,但我差点去了那里,不是一次,是好几次。在去那里之前,孤独来时,我们应该喜悦地迎接它,把它视为最亲密的伴侣,因为它比那个空间提前一步来陪伴你。也是因为有它的陪伴,你可以与它对话,可以在它的安静中回忆过往的美好,展望美好的未来,你可以在它提供的机会去书籍中与大师会晤,去聆听智慧者总结的人生经验,你也可以在无任何干扰的世界里静静地享受美妙的音乐,让孤独陪你去大自然走走,去搜寻大自然始终不言不语的秘籍,山从来没有谁去陪伴,可它总静谧地默默地提供一切能量让万物生长,水也从来没有谁陪伴,可它总无声无息地向前流动,使尽力量承载着船只,给大地输送营养。有了孤独的陪伴,你心胸的维度更宽广了,你思考的角度更丰满了。所以我们要感谢孤独,要享受孤独,要爱上孤独,因为我们难得孤独。
奶奶,我不知我能否活到你的那个年龄层,但我知道,我会享受不同年龄层带给我难得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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