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歇够了,还要爬起来继续奋斗呢。
我永远忘不了在酒店做服务员的那个寒假。
放假回家的第二天,我便提着行李去打工了。在那个酒店每个人负责两个包间,上午十点必须准时上班,而晚上却要等到客人走后把房间恢复如初才能离开。除了春节那晚,我几乎没有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回过家。
每晚躺在床上,腿都疼的睡不着,一夜翻来覆去,从腿疼到胳膊酸痛到全身都痛,越躺越痛。
但更痛的,还是心。
因为在一些人眼里,服务员就是封建等级社会里卑贱的奴隶,你要承受客人与领导的轻蔑、找茬、责怪、辱骂、呼来喝去……一桩桩、一件件对尊严的践踏、对人格的侮辱,都要学会笑着承受。
我越想睡着,精神就越紧绷着,白天的窘迫又在脑海中放电影。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送别的场景:83岁的奶奶眼含泪水跟我说‘孩子,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爸爸又五官拧作一团,他又在讲‘你把肉吃了吧,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一点’;我又看到了弟弟羡慕别人家小孩的眼神,奶奶的哭泣,爸爸坐在椅子上弓着腰抱着头……朦朦胧胧,仿佛梦里我又点头哈腰着“是,是,是”,不知道睡着还是没睡着,闹钟便响了。
在酒店里不管怎样煎熬,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我最害怕的是晚上十二点多钟一个人骑自行车回住处。
冬日的夜格外的黑,世界都在安静的沉睡,只有寒风在我耳边冽冽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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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也早已被车轮碾得像久旱的田地,碎成一块又一块,还有一段干脆就是泥路,崎岖不平。在路的中间偶尔还会有一两块从卡车上掉下来的大石头。
那么长的路,没有灯,没有光亮。
我经常停在那个路口,身后是已经走完的平坦光亮的路,前方等待着我的是漆黑坎坷的路。
回望身后的光亮,看着前方那条12点多钟的夜路,我害怕着,祈祷着,多么想把光明披在我身上,多么想有个人能带我走出那片黑暗。我知道我的同学们,好朋友们,同龄人们,他们都幸福的待在家里或睡或玩。
我害怕,我恐慌,我不敢前进,却又必须一个人去面对,寒风中,我一次又一次抱怨命运的不公,质问为什么上天不能对我公平一点;为什么别人就能家庭富裕生活美满;为什么要收走我所有的幸福让我从小就在痛苦中挣扎;为什么我要承受那么多……
停着,停着,抱怨着,抱怨着,寒风吹红了我的手,也吹冷了我身上的汗。越质问就越无力。泪水在我眼圈里打转,昂头,憋回去。没用的,抱怨有什么用啊?我不能让爷爷奶奶一直哭,不能让爸爸一直被人家看不起,不能让弟弟一直羡慕别的小孩……
我再次回头,向那光亮道别。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跟着我。一瞬间,便一鼓作气,把全身所有的能量都化作勇气和力量,汇集到手上和脚上。
终于,出发了。
我驶进了黑暗的包围圈。路两侧都是铁皮围起来的工地。没有灯光的冬夜是那么的黑,黑到我看清不自行车的轮廓,只有握着车把的双手才能感受到车子的存在,还好,还有一辆车子陪着我。
平时看到的女孩遭拐卖、遇害的画面都在此刻闯进我的眼前。一阵刺骨的寒风钻进了我单薄的棉衣里,我的心咯噔一下,全身每个细胞都颤抖起来。我多么害怕会有一个坏人正躲在某个角落,时刻准备着向我扑来。脑海中那些遇害的女孩全都变成了我自己的模样。
我害怕着,颤抖着,顾不得路的坎坷,像发了疯一样急切的蹬着车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寒风从我耳边划过,我感觉后面正有个恶魔在追着我,向我招手。我还想加快,可是已经车子已经被蹬的没有任何阻力了,这个唯一陪伴着我的车已经使出了它最大的能力来帮我,我知道它尽力了。
我一次又一次从车座上颠起来,有多少次都差点摔倒,每次要倒时,我就再握紧车把一点,仿佛抓住了车把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天疲惫下来,我知道我的力气不多了,可我不能停,停下来就会被恶魔捉了去。
忽然,随着一声巨响,整个人和车子都倒了,痛感瞬间袭来。我一定是撞上什么了,我恐慌着,胸腔也要被心跳震碎了。身后的恶魔趁此机会追上我了,我感到它的双手正掐着我的脖子。顾不上腿摔的怎么样,扶起车子就跑,拼命地跑,一边跑一边哭喊着……
终于,终于,我看到了前方柏油马路上暗黄的光。我又一次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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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泪水流进了嘴里,格外的咸。
在路灯下擦干眼泪,重新系好围巾,继续出发。
最后一个转弯就到我的住处了,那段小小的路,是一个下坡,每次骑到那里我都会停止蹬车,任车子慢慢地向下滑,我的身心也随着车子慢慢放松了,我知道我安全了,不会有黑夜的魔鬼追着我了,我可以休息一会儿了,那是我唯一可以精神安逸的时刻。
抬头看天,有一颗星星向我眨眼,泪水,滑过脸颊。
那条我一个人在漆黑的凌晨里独自骑自行车回住处的路,是颠簸坎坷的路,是那段苦难的时光里让我感觉最无助的路。
当稚嫩无知的我一点一点揭开生活残酷的面纱,我感觉有一座五指山重重的压在我身上,而我却不是孙悟空。忽而的,我从山底逃了出来,可又有一条绳子紧紧的套在我的肩膀上,我就这样拖着一座大山行走,留下一个又一个沉重的脚印……
别人都说我从小就很懂事,可每当有人说我懂事的时候,我都感觉鼻子酸酸的。我怎么忍心不懂事,我哪里有不懂事的权利,我真的很羡慕那些可以“不懂事”的孩子们。可是,当一个人背负着全家人的期望,当他需要挑起家庭的重担,不管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是壮年还是年少,他都是精神支柱,他都不能脆弱,不能倒下。
虽然日子苦了点,但我还是觉得我很幸运,因为我爱的家人都健在啊!有他们在,我就比所有人都幸福,我的奋斗才更有意义。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爷爷奶奶剩余不多的生命里有能力让他们幸福。
我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过生活不就是注重家人吗,你们好,我就幸福,一切坎坷与委屈就都值得了。
姑娘,累了就停下来歇歇,歇够了,就爬起来继续奋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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