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在威尼斯电影节上亮相的时候已经是2000年,距离《小武》的首映过去了两年,但它的剧本却是早于小武的,那时候的贾樟柯还没毕业,资金也不够支撑起一部电影的拍摄,但他看见过,也经历过,所以便把故事写了下来,取名为《站台》,意为“等待”。
抛开1994,新世纪的千禧年当是华语片的顶级盛宴。这一年的杨德昌导演带着最后一部作品《一一》亮相戛纳电影节,并斩获了最佳导演奖,成为王家卫之后的第二人;这一年的李安导演带来了他的华语新作《卧虎藏龙》,在次年的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上大放异彩,十提四中,史无前例的拿下了最佳外语片奖;这一年还有王家卫,他带着《花样年华》来到戛纳电影节,梁朝伟成功加冕称帝,拿下戛纳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这一年的姜文也来了,他的第二部导演作品《鬼子来了》获得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和Netpac奖。
在这么些位大导演的大作品下,贾樟柯的《站台》反而显得逊色了许多,同样的舞台,却是不一样的世界,杨德昌描绘生命经验,王家卫制造时尚流行,李安生产大众消费,姜文刻画历史过往,而贾樟柯则是第五种,铭刻现状,记录当下。
《站台》延续了《小武》的纪实风格,没有大开大合,也没有起起落落,只有偏远的小城镇,和落寞的人群。
《站台》的故事背景设定在1979年中国开始实施“改革开放”政策后,汾阳县文工团的崔明亮、张军等年轻人在舞台上排演诗朗诵《风流歌》。朗诵的女演员尹瑞娟是崔明亮倾慕的恋人,两人一起参加工作,经常在一起排练,但关系微妙,从未相互表达过情意。星期天,崔明亮和张军约尹瑞娟、钟萍等同事去看电影《流浪者》,恰巧碰到了尹瑞娟的父亲,尹父不喜欢女儿与崔明亮在一起,以为两人在谈恋爱,从电影院将女儿叫走,大家不欢而散。
进入80年代,大家在发廊里听邓丽君的《美酒加咖啡》,张军请假前往广州看望姑妈,崔明亮收到张军从广州寄来的明信片,望着画面上的高楼大厦,崔明亮彻夜难眠。
张军从广州回来,带回了电子手表、录音机以及一把红棉牌吉他。文工团为了适应市场的需要排演了一台轻音乐节目,并要巡回演出,但尹瑞娟的父亲病了,她不能与崔明亮他们远行,一对暧昧的恋人不得不分离。
清晨,一辆汽车拉着崔明亮和张军等人向远处驶去,开始了他们的演出之旅。
电影从1979讲到1989,整整十年。这十年是改革开放的前十年,一切还处于适应和探索阶段,国家命运和自身幸福、政治形势和人性处境都纠缠到了一起,社会动荡,人心浮动,各大领域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从共产主义到资产主义,整个国家都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一切的缩影,都展现在了汾阳这座小县城的一群小青年身上。
相较于《小武》的个体描绘,《站台》的群像叙述显得更加完整和饱满,它置身于大时代大舞台,以崔明亮和尹瑞娟、张军和钟萍这两对人的爱情为线索,贯穿全片;以文工团的兴衰和变化为故事本体,以小见大。
《站台》讲述了很多人的故事,有崔明亮对于爱情和梦想的追逐和放弃,有尹瑞娟对于现实的妥协和抵抗,有张军在大城市、小县城之间的辗转,有钟萍对于新事物的接纳和旧事物的妥协,还有很多没文化没能力的普通人,告知女儿不要回来的韩三明,执着于旧时代的尹瑞娟父亲。这种种的一切,构成了一幅来自社会底层现状的景象。
人物角色的发展和坏境变迁,构成了这部电影的叙述次序,在自然的生、老、病、死背后,蕴涵着生命的感伤,花总会凋零,人总有别无选择的时候,在大时代大背景下的他们,更多的是对于这个世界的无奈和叹息。
人总是有趣的,所以贾樟柯的电影主角一直都是人,而且都是同一类人。这部电影里的人,是中国人,是每一个人,是那些被时代忘记,被岁月磨碎的一代人,是对那个年代的人的怀念和记录。
《站台》的出现是关键的,他在人心浮动,追随潮流,极力追求外来文化的时候,置身于中国土地,置身于人本身,用二十年前发生的一切来敲醒世人,探寻被世人遗漏的角落。
电影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比如最开始尹瑞娟是拒绝了崔明亮的,两人并没有进一步发展下去,特别是崔明亮随文工团外出巡演而尹瑞娟留在汾阳的时候,两人基本已形同陌路,但最后的结局却是结婚生子,在一间小房子安居终老。
还有就是张军和钟萍,两人是一对恋人,在没结婚的时候就发生了性关系,张军逼迫着钟萍堕胎,钟萍拼死反抗,最后孩子有没有生下来也不得而知。但可以从这里看到关于新旧事物的冲突,钟萍很喜欢那些外来文化,学着大城市里的人化妆、抽烟喝酒、听流行歌、烫波浪发型,在一群人当中是最潮流的那一位,但对于堕胎这件事,宁可不结婚,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因为传统的文化告诉她,堕胎是件很丢脸的事,是有违天理的。
在仅有的一条铁路线火车经过时,他们放佛看见了希望,看见了未来,但这些却只是想象,是一种奢望,列车经过,转瞬即逝,留下一群青年男女在原地凝望。他们只能等待,只能站在站台上,看着一趟又一趟的列车经过,却终究没法上车。
他们最终还是回到了汾阳,回到了这个出生地,外面的世界太新潮,外面的一切都很好,可他们却不够好,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新,他们没有办法出去,他们却比所有人都渴望走出去。
故事的结尾是一个长景定焦镜头,画面是一间小房子,崔明亮半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旁边的尹瑞娟逗着孩子,水壶响起了沸腾声,却无一人在意。
等待了太久,在站台也驻望了太久,崔明亮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冲劲,他不想去花花世界,也不想去看火车,更不想拼着命去追求好事物好生活,他现在只想安稳的躺在沙发上,对一切都提不起半点兴趣,对未来也没有半点想法,他能做的,只有就此一生。
《站台》取名80年代中期一首特别有名的同名歌曲,内容是关于期望。故事的结尾却是失望,是不断的期望和寻找之后的失望,站台是起点也是终点,旅程就是追寻的过程,最终我们都得回到老地方,把心留在了一个不知道的什么地方。
“喧嚣的站台,寂寞的等待,只有出发的爱,没有我归来的爱。”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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