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的故事

作者: 西山居客 | 来源:发表于2019-01-10 08:22 被阅读271次

          暮春。不知不觉中满眼花开,似乎没个停歇。前几日去海棠花溪,原以为去得正好,却只堪堪赶上了最后的一波海棠。新发的嫩叶已经成为主角儿,海棠花瓣儿在风里飘飞。倒是几株紫叶桃和碧桃,开得正好。蜿蜒玲珑的枝干,密密匝匝的花朵,人间殊色。

          北京的春天例来短而迅猛。似乎一夜间来临,玉兰、迎春、郁金香、樱花、杏花、桃花、丁香、棣棠、海棠……次第开放。到谷雨前后,牡丹来了,是最盛的花事,也是春天的告别。北京看花很有些讲究,比如看玉兰要是去北海,当然颐和园也有极好的玉兰。我心里最好的玉兰在清华园,在熙春路和万泉河河道的交界上,河北岸有几株黄色玉兰。这几株黄玉兰每年都是最迟开,等黄玉兰开过,再想看玉兰,就得等明年了。女儿说附小的院子里有一株双色玉兰,黄、白两种颜色,每年春天,小朋友们都会到树下等着捡花瓣。看樱花是去玉渊潭公园。在北京几年,只今年因机缘巧合,去看了早樱。花团锦簇,人也熙熙攘攘,赏花赏得颇为狼狈。不过第一次弄明白,樱花最好看的不是一树又一树,而是一片又一片,这是几株樱花不能有的气氛。樱花似乎总与美丽而短暂相关,不少人为之叹惋。我看樱花,却只见美丽繁茂,许是内心太茁壮了。而看海棠的最好去处似乎就是海棠花溪了,有一年和母亲、女儿一起去北海划船,也见过极美的海棠。我们那次船出了故障,顺风飘至桥下,女儿挥动小衣服呼救。那年的海棠绚烂,给母亲照过一张极好的像,后来洗出,母亲穿中式衣服,风吹乱她的头发,她笑盈盈站在那里,背景是不知名的绿植。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我都会想起未入镜的满树海棠。或许,这也是我心里最好的海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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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牡丹,我几乎只看清华园的牡丹。曾经和女儿一起去洛阳看牡丹,盛大,美好。但真的奇怪,花事总是和一定的记忆和体验连在一起。洛阳牡丹和那场同样盛大的水席连在一起,而清华牡丹园的牡丹却是和很多时刻连在一起。有一年专门看过《牡丹谱》,就是为了这片园子里的牡丹。牡丹园临荒岛,和荒岛的水景看似有些距离,实则浑然天成在一起。很多人逶迤着从荒岛踱到牡丹园,人在看牡丹的时候,都走得极慢。牡丹,是要一朵一朵看过去的,每一朵有每一朵不同的态。牡丹开总在谷雨前后,所以古时也称牡丹为“谷雨花”。而谷雨时节,荷塘的芦苇也正是刚刚长到一尺左右,不断抽新叶的时候,河岸一片青青,映着牡丹的艳丽,满眼是生机,是春天极盛时的繁华景象。在此定格,是可以饯花神矣。所以春天的花事,于我,是始于万泉河岸的黄玉兰,终于荷塘边的牡丹园。清华园,是心里最完整的春天。

          春天不是读书天,但是春光大好,对几本好书,也是让人欲罢不能。新近得了不少好书,最得意的是得了周作人的全套译文集和散文集。自从周作人的这两套书摆上书架,蓦的觉得蓬荜生辉、身份贵重起来。且还得了心仪的普洱茶刀,茶刀是在一书店买的,也就顺了别的书,其中有一本很好玩,讲北京的隐秘角落。遇到极好的书,我总怕自己一下子看完了,总想慢一点,一点一点看,好像小时候吃冰棍儿,不舍得一口咬下去,总是一点点地吸允汁水。于是在看周作人的希腊译作时,总是读一两部剧就停下来,看点儿别的,昨天就一口气把这本《北京的隐秘角落》读完了。

          书的可读性很强,娓娓道来,很适合消遣。但看完后,还是有些惊呆。前两天在附近看到一处古致优雅的中式宅院,很奇怪在鳞次节比的高楼大厦中、在闹市区中怎么会有这么古又完好无损的宅子。回来后查,发现这一处原来是李莲英的故居,而且是保存最好的一处,尽管现在已经是酒楼。这本书里写的就是类似这样的古今北京,有趣的是居然也写了李莲英的这一段。书基本是按照寺院的脉络写的,北京解放前有6000多座寺庙,到50年代城市改造前还有2600多座庙宇,现在地名中有“某某寺”字样的,基本原来都是寺。这本书的好处是伤春悲秋不多,看完后对于几十年前的北京会有非常清晰的认知:二环的前世今生,九门的历史演变,美丽的西郊,皇家怎样和这座城交互作用,市井怎样在其中顽强生长,古寺古塔中隐藏的绚烂文化,还有那些曾经荣极一时、现在灰飞烟灭的声名赫赫的家族。而这些,在元明清(甚至包括以前的辽和金)几代苦心孤诣经营后,近千年的历史,经不得几十年的改造,北京已然是现在的北京。   

    一座城的故事

          书中有几处闲趣,且来分享一下。一是关于法海寺。中国有三大著名壁画,一处在天下皆知的敦煌;一处在山西的永乐宫;还有一处,居然就在北京的法海寺。这是我在北京住过几年都从不知道的。看了那些寺被建被毁,才知道什么是天道和机缘,而法海寺算是有机缘吧,所以准备近期去看。二是从北大到中关村的历史变迁。我们有一处工作室,在现北大畅春园一角。之前就觉得北大沿袭了很多以前的名称,比如勺园、畅春园、蔚秀园,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有一年邀朋友来此地喝茶,朋友对拐进来之前的两座庙门似的建筑挺感兴趣,看了半天,我完全不知道在那小饭店林立的地方放这两个干什么。看了这本书才知道,那庙门的地方,正是康熙皇帝生前多驻跸于此的畅春园的清溪书屋,也是他辞世之处。其中一座就是纪念康熙的。另一座是乾隆为其皇太后建造的,两座相隔45年,看上去很像。在市井中走过,谁还能知道或者想起那些年的皇家烟尘。中关村是另外一个故事,这里牵连着另一类特殊的人——太监。这里曾经广有庙宇,香火极盛,大部分庙宇是太监所建,很多太监终老于这些庙宇中。太监也在此地买地,为其埋骨之所。海淀镇的建设是挖掉了原来的海淀,我们今天看去的样子就像开封,底下曾经有个汴梁。保福寺桥原来真的就是保福寺所在地,周作人在此曾有地产,后来鲁迅的原配夫人朱安葬于此,当然早已无处可寻。保福寺中曾有小学在此,当年叫保福寺小学,是今天大名鼎鼎的中关村一小的前身。有家人亲属的尚且如此,那些籍籍无名又无后人的太监,更加无处寻觅,只能在考证的资料中找到一点影踪。像李莲英还能在今日海淀留有故居,得有多大的机缘呢。西郊的故事脱不了圆明园,北大(原燕京大学)不过是这个圆明园系列中的一部分。我是看过书才知道,原来向北跨过四环,就是北大的地界儿了,北大南门和现在的中关村商业区之间,只隔着海淀路的市井和滔滔四环。那著名的巧匠样式雷德家族的旧址就在四环下。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看完这本书,基本就把圆明园到北大、再到中关村的历史和路径全部梳理清楚了,清华园是另外的故事,不在此系列内。   

          我读的最熟的书是《聊斋志异》。是谁说过,每个人都有小时候给自己讲故事的人。比如鲁迅有长妈妈,很多人有自己的爷爷奶奶。这些故事的最大好处是没有任何诉求,甚至有许多志怪的成分,一般开头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啊......”。我小时候听过不少故事,但是都有些情境,不分情境,随时开讲的,只有蒲松龄。只要翻开书,要看哪个都可以。看久了,就发现这个讲故事的心胸开阔,没有成见,而且什么都可以讲,这就太有趣儿了。我不知道读过多少遍《聊斋》,但是基本从11岁开始,一直到前年,都是我随手翻的睡前书。我一直给女儿读书和讲故事,从她出生,持续到2016年她出国前的那个夏天。最后的一年,大部分也在讲《聊斋》,通常的程序是:我尽可能想选个短的故事,女儿会坚持起身,选个很长的,然后释然倒下,在那些美丽精怪的故事里睡着。原来想写一篇关于《聊斋》故事的文,怎么也写不出,那些故事,是我的一部分,这么多年过去,已经和我浑然一体。有人看《娇娜》只是个狐狸家族的故事,那里却有我最初认知的爱情、婚姻和友情。在那个没有人跟你公开讨论人生常识的年代,《聊斋》里有很多常识,就像以前姥姥跟我说过的。故事里有精灵。所以回到北京这座我挚爱的城市,我也愿意在故事里去认知她,在每一季的花期里记住她。我知道自己终将离开北京,但是这里有我最好的记忆,也有我听过的最好的故事,还有见过的,那些最好的人。

              文中图片均摄自北京西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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