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莉的心事

馥莉的心事

（1）

馥莉第一次看见艾艾的时候，就认定，艾艾就是她的儿媳妇。

馥莉有两个儿子，大雷和小雷，大雷长得一点也不好看，脑袋太大，鼻子塌塌，身材太矮粗，而且木纳少言，读书也不灵光，初中毕业后，就在馥莉老公的厂里帮忙。

馥莉只能寄希望于她的小儿子小雷，小雷到是聪明灵俐，但是，读书也不行，这一点，约摸像当年的馥莉，馥莉自己也是，一拿到书本，就只想睡觉。

馥莉家境也不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仗着自己容貌秀丽，一连拒绝多少次媒婆的说媒，馥莉也从十八岁，一直到了二十五岁，乡下小地方，二十五岁，可不算是小年轻了。馥莉娘渐渐有些按捺不住了。她察觉到馥莉开始吸引四十岁以上的老男人了。她提醒女儿再过一两年她就不那么漂亮了，而漂亮姑娘可是年年都有，看到馥莉一付无所谓的样子，馥莉娘怒不可遏，经常毫不留情地给她脸色看。她问馥莉还要我们养她多久，呆在家里养猪积肥吗？

就这样，馥莉一气之下，嫁给了洪强。

（2）

洪强是她们隔壁村的，以馥莉的美貌，她从未对他多瞧过两眼。

盖因洪强是个腿有残疾之人，但是，身残志坚，他自己办了一个厂子，做的还是外贸出口的生意，养活了一百来人呢。

说来也巧，那天，馥莉骑着她的双轮摩托去街上，一个转弯，馥莉感觉车身一斜，“啪”的一声，馥莉被摔了个结结实实，脑袋重重砸在地上，她一下失去了知觉，洪强的车子就恰巧停了下来。

他来到她的面前同她讲话，并且喊她的名字。

幸好她戴着头盔，只失去知觉一会儿，很快人就悠悠醒过来了。

而她对他还一无所知，看到一个陌人在喊她名字，第一反应就是默默不作声，但是，她很快发现，自己爬不起来了，也就顾不得狼狈，开始高声求救了。

后来，后来的她，就躺在医院里，所幸，在医院检查后发现，只是脑振荡，观察几天就没事了。

然后，她恍然大悟，其实，洪强早就知道她这么个人了。

当洪强天天来医院看她，是个明白人也知道洪强的心思了。所以，一开始馥莉在沉默中隐藏着不快。

当出院的那天，又是洪强来接她，馥莉脸红了，她明白她娘，也许早就默认洪强的存在了，其实，馥莉娘根本不在乎她嫁给谁，她一门心思只想让她早点离开家了，而且洪强的一大笔彩礼钱，早就把馥莉娘乐得眉开眼笑了。

婚礼很快就举行了，洪强在街上最豪华的酒店大摆宴席，馥莉是附近三村公认的美女，嫁给洪强，虽然是残疾，但是，洪强有钱哪，钱能解决一切。

馥莉娘更是得意万分，她女儿找的不仅仅是一个好丈夫，而是一个杰出丈夫，虽然有点瑕疵。

馥莉也争气，一口气，为洪强连生了两个儿子，大雷和小雷。

有了儿子，馥莉就是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儿子身上。真是不怕不长，就怕不生，转眼俩儿子双双成人，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了。

馥莉想着一定要给儿子们找到称心如意的媳妇，她想，自己这辈子婚姻不如意的事情，再也不能在儿子们身上发生了。

对于小儿子小雷，馥莉到不用担心，一是，小雷虽然学历不高，但至少一表人才，相貌还算出众，二是，毕竟他的年龄还小，哥哥的婚事没有着落，当然不着急。

让馥莉着急的是大儿子大雷的婚事，知子莫如母，馥莉想，天下哪个父母不为儿女着想呢。

为此，馥莉没少操心，也带着大雷相过亲，可惜，相了多少场，看了多少个小姑娘，一个也没有成功。

就这样，大雷的婚事，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眼看着大雷29岁过去，转眼30了，这个如意的儿媳妇到底在何方呢？

一时间，馥莉急得满嘴的血泡，她开始理解自己娘当年的心情了。

（3）

馥莉是在美容院看到艾艾的，她一眼就发现了艾艾这个美人儿，大大的眼睛，既活泼又水灵，一头略微泛着光泽的长发，一口精致漂亮的牙齿，让人赏心悦目的皮肤。

在一大群穿着美容院统一制服的小姑娘中间，艾艾的长相似乎不十分出众，因为她的脸颊虽然是讨人喜的圆型，但过于扁平，鼻子也略显小巧，睫毛到是长长的，看了令人心旷神怡，她的美貌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细嫩雪白的皮肤，大概与艾艾是蜀地人有关，而且她天性活泼，随处给人带来欢乐，馥莉觉得艾艾这个可人儿，谁都想多看一眼。

艾艾在帮馥莉做了一阵按摩后，馥莉就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说，这个小姑娘讨人欢喜了，寄给我吧，我没有女儿的，你做我的干女儿，一行。

艾艾就低头，不吭声了，馥莉就以为她默认了。

想到大雷的婚事，馥莉毫不犹豫地转给艾艾二千块，当作见面红包。

（4）

初次见面，是在镇上酒店的包厢里，大雷给艾艾的印象就是，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小伙子，模样却长成40多岁，杀马特头型小眼睛，参差不齐的牙齿。高高的额头，额头以下的脸很小，但是圆圆胖胖的，脸色却是十分的红润。

艾艾第一次跟他讲话的时候，就感到他的脸“噗”地一下红上加红了。

艾艾觉得十分好笑，没忍住，一下便“哈哈”大笑起来，加上馥莉这个风趣的长辈，气氛到也十分的融洽了。

酒席开始，大雷不停地给每个人倒酒，随着晚餐的进行，艾艾越加觉得他这个人一点也不郑重内敛，不过，就算是他没喝酒，他的脸也是红红的，一付兴高采烈的样子。

她从小就知道，她们家必须要让她嫁个有钱人，当她最终出落成容貌惊艳的美女时，她的妈妈就一遍又一遍地灌输这个概念。

她的家境太差了，弟弟妹妹一罗筐，她从小学毕业就不读书了，到了十六岁，就跟着老乡到处打工了。那个年纪能干什么，无非在低层打工，她当过流水线上操作工，她只做了三天就走人了，以后开始在餐厅当服务员，后来，又在一个美容院当推销员，她是活招牌，在第一个美容院不到一个月，她就学会了化妆打扮，人也越发的出挑了，心思也就更加活泛了，她就又跳槽了。

真是缘份啊，刚来这个美容院，上了不到一个月的班，就被馥莉看中了。

于是艾艾就跟着馥莉到洪强厂里上班了。

艾艾这朵美丽的玫瑰花，一到厂里，对她有想法的人太多了，不过，他们当中没有一个合适的，艾艾与他们之间，有着一堵厚厚的围墙，就是馥莉。

馥莉面带冷酷的微笑，观察着她厂子里发生的一切，让艾艾身边想靠近她的一个个人，统统不敢再有妄想，这些对馥莉来说，真是不用费吹灰之力。

馥莉这个老板娘着中的儿媳妇，谁敢染指？

很快，大雷和艾艾就领了证，又很快，馥莉的孙女就出世了。

馥莉自己没有女儿，这个孙女的到来，真是隔代亲，亲如骨肉，她一高兴，就奖励了艾艾一辆小汽车。

馥莉有一阵必须动了个小手术，她在医院住了一月，每天艾艾都会送餐到馥莉的病床前，其实，艾艾也只是烧一只汤，煮一碗素面，调和好酱汁，端到馥莉的病室。

馥莉那一个月，日日等待这碗素面。吃完后，她拉着艾艾的手，说：谢谢你的素面，那么多日子，太美好了。

可惜，这种日子，维持没多久，等孙女儿上幼儿园时，馥莉才发觉艾艾有点不对劲了。

(5)

艾艾开始开着那辆车，三天两头不着家了。馥莉忍不住，就问艾艾。

艾艾当着馥莉的面，也低头承认，说是去美容院，一大堆小姐妹一起玩的，无非就是，今天谁过生日，明天又是谁的儿子出生办满月酒。

馥莉也就随她了，现在的年轻人，有点余钱，就要野出去白相。所谓白相，通常是先去逛街，然后歌厅唱歌、看电影、然后是吃点好吃的。

馥莉知道，艾艾有点钱了，可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艾艾了。

然而，馥莉总是愤愤地想，要不是我当初把你从美容院捞出来，你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吗？上辈子，我作的什么孽哟。

大多数时候，艾艾在家里，总是低头不作声。

馥莉不知道，艾艾对她的怨。

当初在美容院，馥莉对她的好，她没有当真，当馥莉把她领回家，看到大雷那个急吼吼的样子，她能不明白吗？

也是巧，艾艾的父亲得了重病，急需一笔钱做手术，疼得死去活来却没钱交手术费，是馥莉知道消息后，带着大雷一起转了一笔钱给艾艾，那笔钱，对卑微的艾艾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一周后，听闻艾艾的父亲出了院，馥莉就正式向艾艾父母提了亲。

婚后，果然艾艾过上了有钱人的生活，当馥莉又给她买了一辆小车，说是让她接送女儿的，但对艾艾来说，这种生活，放在过去是想都没法想的。

艾艾有些钱，总要偷偷在寄给远在蜀地的父母，馥莉也知道，但也没有多少反对，馥莉对艾艾的父母，总保持着那点不屑。艾艾当然知道，自己父母当初一个挨着一个地生，欠下一屁股债还没还完呢，但馥莉有意无意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艾艾，这种亲家，她不在眼里的，正是馥莉的这种态度，让艾艾心里很是不爽。

当初结婚时，馥莉照例让大雷给艾艾父母寄去一笔彩礼钱，30万元，据说是大行大市，随行就市，这样一来，艾艾的父母就对艾艾不管不顾了，不仅没过问艾艾的心中所想，需不需要他们做什么，甚至婚礼都没来参加，说是路途遥远了，家里走不开。

艾艾觉得，父母为了那笔钱就将她卖了，而婆家也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她觉得，自始至终，自己像个商品一样，她只是馥莉买来的一个童养媳，一个奴才，是为他们家传宗接代来的。

等女儿开始上幼儿园的时候，艾艾的时间也更加空闲了。怀孕后，她就没有去公公的厂子上过班，当女儿出生后，更是只要在家负责带小孩就行。

有一天，馥莉搓麻将结束后，从小区出来，看到艾艾的车停在小区门口，一看熟悉的车牌号，馥莉就奇怪，艾艾怎么会在这里？

她就过去向门卫打听，这一打听，馥莉就觉得晴天霹雳。门卫言之灼灼，说这一片的人都知道，那个红色轿车的女人，是这个小区刘老板的姘头。

艾艾外面有人了，居然还是她的麻将搭子。

从门卫走出来，她就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但思前想后，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洪强和大雷。

丢不起这个人哪，馥莉气氛地想，艾艾她是翻了天了，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回去的路上，馥莉强压怒火，想道，这事更不能让大雷知道，但是，我得想个法子，压压艾艾，不能让艾艾变成翻身的奴才，得镇压了她的妖气。

当天晚上，见艾艾回家，馥莉仍然一付笑脸，对艾艾说：艾艾啊，明天开始你就到厂里帮忙吧，厂里一个工人请了一个月假，一时半会我也请不到人，缺人手了，你也去帮帮忙忙吧。

艾艾吱吱唔唔了半天，只得答应了。

（6）

艾艾以为，帮忙还像以前一样，做做样子，帮公公的办公室端个茶倒个水，但是，一到厂里，馥莉就随手丢给她一套工作服，说，你去和李师傅搭档吧，他那里缺人手。

艾艾这才知道，是上机器，二人一台机，缺一人就要停工的，但馥莉还在冷冷地说，这批货赶得紧，晚了我们得付人家一大笔违约金，艾艾，你不会连这点点忙也不肯帮吧？

半天活干下来，艾艾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

大雷知道了，拉着艾艾黑乎乎的手，对着馥莉大吵大闹，馥莉心中暗暗叫苦，却是欲言又止，只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孩。

洪强也听说了，但，他是什么人，一猜就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他当即把大雷喊到办公室，见大雷仍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似乎意难平，便也不理他，只埋头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一口，长长地吐出来。

馥莉看着头发有点凌乱的艾艾，心里说不出的酸。不管怎样，相处这么久，感情在那里，到底有点心痛，她轻轻地走过去，轻柔地叫了一声“艾艾”。

艾艾似乎一惊，她抬起眼皮扫了馥莉一眼，这一眼，馥莉大吃了一惊，她发现，艾艾虽然眼睛大，但是，她的眼白却大得出奇，刚才的一抬眼，馥莉只觉得白光一闪，似要刺穿她的心。

馥莉想起洪强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事情的发生，让人猝不及防。

片刻的晃神间，馥莉却又犹豫了，毕竟她觉得，放弃艾艾有点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