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2004年的武汉大学校园,每月300的生活费,可以管吃饱,但一定吃得谈不上好。
好在学校食堂也分三六九等,穷有穷的吃法,富有富的吃法。比如,不要那么早去食堂,因为打菜师傅们的手在热气腾腾的餐盘刚刚端出来的时候,永远是抖得最厉害的时候。饭点快要结束的时候去打饭,师傅看你一眼饭缸里的米饭多少,你的神态,基本可以判断你对食物的需求层次,我就不止一次享受过他们的同情心。
“就这么点了,都打给你吧。”满满一大勺。
“谢谢师傅。”又省了一份菜钱,真好。
每个月三百的生活费,我还要挤出一百块来买201电话卡,享受一场昂贵的异地恋,精神满足了,肚子永远觉得饿,也是实实在在,认认真真地饿。
食堂有一种酸菜包,酸里带点甜,吃两个不管饱,吃三个费用超标,我馋,但是可以忍。我一般选择白粥咸菜加馒头的搭配,吃得饱饱不说,五毛钱就可以解决一顿早餐,真正的经济又实惠。
可是馒头吃多了,胃对蛋白质的渴望就更急切更不满足了,我老是觉得饿,想吃肉。
襄樊室友过年带来的腊肠,在武汉大东门做调料生意的小姨塞给我的鲮鱼罐头,重庆室友分享的素鸡,都曾安抚我的胃,我的饥肠辘辘,真的是好饿阿。难道我长身体的年纪推迟到大学了吗?现在都搞不清楚那个时候怎么那么喜欢吃,什么都觉得好吃,什么都觉得美味。
有一天下课回到宿舍,天呐,这是什么味道?
八角桂皮的香气,还混着一股浓浓的茶叶味,宿舍里放了什么?
“哦,汪丹的小姨给我们宿舍做了50个卤鸡蛋,喏,在这呐。”顺着指引,我仿佛看到了一座食物垒起来的金矿,可以放开肚皮尽情吃。
我想起来了,上次汪丹爸爸邀请我们全宿舍去她家里玩。六七个姑娘风卷残云一样胡吃海喝,正餐之后的零食水果一直就没有停下来过。她的小姨送我们回校园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卤鸡蛋,还真就做了这么多,这么沉,让汪丹坐三个小时公交车给我们拎回宿舍。嗯,她估计是看到我们太饿了吧。
我拿起来吃了一个,美味。
我又吃了一个,嗯,好像不是那么美味了。
我拿起第三个,又放下,突然觉得受不了这个味道,可是我的肚子明明还想吃阿。
我屏住呼吸,收拾书本,速速离开了宿舍。
敞开肚皮,放纵食欲的感觉,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可能一直处于缺失状态,突然被满足,好得过犹不及,我一下子接受不了。
毕业出来工作后,朋友说,看你吃饭怎么那么香?我回答,可能是你没有被饿过。再后来遇到一句话,stay hungry,stay foolish,我感觉自己那一段饥饿的时光是成长路上的独特风景。
那一段路,原本是自卑的,饥饿的,匮乏的,可是因为遇到腊肠,遇到罐头,遇到卤蛋,它被一小段,一小段的微光点缀,如今回头一望,它是橘黄色的,是温暖的,是有质感,有意义的。
感谢所有小姨们的卤蛋!
小姨,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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