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蛙

作者: 岛浔 | 来源:发表于2020-09-11 10:38 被阅读0次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地方。” 来自猎户座三等星小行星带的猎户星人在听了我的家乡的名字以后如是说。

    我微笑着给自己加了一些茶。

    他当然没有听说过。虽然他表现得经验丰富,可实际上我知道他并没有去过很多地方,与其他星球的人打过交道。

    我的心电感应能力比他强百倍。

    每当我开始讲瓦拉语,那是属于他的家乡话时,他就会发出轻微的笑声,并小声重复我说过的话,又郑重其事地纠正我一遍。

    在我为期三千年的星际旅行中,遇到过形形色色的生命形态,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并很自然地发出声声惋惜。因为,承载它的星球,连同我的童年记忆和梦境,已经不复存在了。

    杭州。

    历史古都,旅游名城。几百年前,当我和来自大角星的索菲亚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惊叹:“啊!我知道它!我的一个好友在三百年前去那里旅游,结果就爱上了那座城市,后来千方百计地在那里寻找工作机会,之后就一直生活在那里呢!”

    我激动地向她展示了许多来自我家乡的照片,她再次表示惊叹,随即而来的是一个问题:“你的家乡这么美,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忍心告诉她,我的星球,因为早衰而坍缩成了一个小型黑洞。我的家乡,也许正在黑洞中心。

    杭州。

    为了友好接待游客我们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家乡话。

    曾经有一个老女人坐在我的对面,当时,我努力将视线放在面前那看起来并不诱人的食物上。那是火星人的食物,混合着些许地球的温柔。

    地球在坍缩前,一小批人逃亡来到了火星,与火星人达成共识,得以继续生活。

    “所以,你还是不会讲我们的家乡话。”老女人用第三只眼睛轻蔑地看着我。

    她是火星人和地球人的后代,并不成功的杂交体。

    她所谓的家乡话,是杂糅着她母亲的东北话和父亲的火星吐噜族语。

    总的来说,我不太喜欢火星语。它听起来生硬、冷酷,有一种要命的金属质感。

    见我没有回答,她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似乎这样就能让我开口讲话。

    可是,我已经放弃自己的语言很多年了。我一直在使用别族人的语言,火星语、大角星语、天琴座语、天狼星语。

    每当我露出招牌式的友善微笑,告诉他们我的名字是N. 233. 1. 95时,我其实不忍心告诉他们我的真实名字,其实叫梁水天。

    水天一色。

    当然,他们不懂。因为他们的每一个人都自认为是宇宙的中心。无论到宇宙上的哪一个坐标,他们带着那份骄傲,自信、从容地碾压着其他人的自我意识。

    为了让他们叫清楚我的名字,我放弃了我的名字。

    我已经不想再学他人的语言了,我要说我的语言。可是,我要和谁诉说?我的地球家人们,都在哪里呢?

    学了老女人的家乡话,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难道就是为了更好地参与到本来就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对话中去吗?

    我没有回答。老女人在心中默默认定我就是一个好欺负的老实人。

    终于,我和来自的猎户座三等星小行星带的猎户星人的饭上齐了。

    我说:“Bon Apetite!”

    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曾经生活的星球上有许多国家,其中一个叫法国,他们在吃饭前都这么说。”

    他说:“这声音听起来像放屁。国家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们的星球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了防止他越问越多,我选择沉默。

    挂在墙上的钟响了,中午12点。天空中升起三轮蓝紫色的太阳。

    我惊讶为什么这家看起来现代的茶餐厅里挂一个这样古老的报时钟。那是属于我的星球的记忆。

    其实我更应该惊讶的是,为什么猎户座一等星上有这样的一家茶餐厅。店主似乎是从地球移民过来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食物,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猎户座三等星小行星带的猎户座星人突然变成了一只树蛙。

    实际上,当他坐在我对面,是人形的时候,我几乎看不清他的长相,或者说,我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的模样。但是他现在成了一只树蛙,欢快地停在黑色大理石桌面上,我突然能看清他的样子了。这是一只颜色绚丽的树蛙,两只棕黑色的大眼睛在鼓溜溜地转。他的家乡应该在亚马逊雨林。他能够迅速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正如他皮肤的颜色逐渐变黑并生长出白色的花纹一般。

    树蛙一蹬腿,跃到了门口。

    我看着他桌前的公仔面,叫唤他:“你这是要去哪里?你的公仔面快要凉了。”

    “回家。”他眨了眨那圆鼓鼓的大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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