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饼有一款叫做七星伴月,漂亮的盒子里有一个大月饼,周围均匀分布着七个小月饼。七星伴月不仅月饼有,民间也有。
我的小学和中学阶段,班长L家里就是七星伴月。 我们班长L是家中老大,有六个妹妹,只有最小的是弟弟。她的父母是集体所有制的棉纺厂的工人,根正苗红,两份工资合起来不足40元人民币。家里七个孩子,张口要吃饭,于是她和大妹妹都要帮忙挣钱——纺棉纱。
他们家有很神奇的纺纱机,与电影《东方红》的“三五九旅是模范”很相像的手摇纺纱机,一边是卷成团的粗纱,纺纱者坐着左手摇,右手大拇指和中指掐着纱线,绕在线轴上。她和她大妹妹每天放学后一人做饭,一人纺纱,有时候倒过来。他们两姐妹每个月的纺纱收入,足够家里的菜钱。厉害吧。
我读小学和中学都不太关心政治,学校和老师提倡什么“一帮一、一对红”之类的同学之间互相帮助的模式也不感兴趣,经常性的我行我素,但是不吵不闹不打架,埋头看自己喜欢的书。偶然也有要读的书,记得那时有《工业基础知识》、《农业基础知识》一类的课程取代了《物理》、《化学》、《生物》,这些课程还是需要学习的,我对文字的东西都有兴趣,每次新书发下来,我会用最短的时间看一遍,然后再决定上课是否听课。
逃学旷课的事情我是不做的,但是课堂上的神游和看其他书则是家常便饭。老师们似乎也对我的记忆力有信心,偶然有人听课,我总是老师们的救驾法宝。
曾经有过一次《农业基础知识》的课堂有人听课,老师知道没有人会对该课程感兴趣,又要体现教学改革,只好三次课堂提问都是我,因为只有我会在第一时间把书看完。由于害怕学生答不上来,该老师的问题就已经暗含答案,所以我没有让他失望,其实那个时候的我由于对很多乱七八糟的事都不感兴趣,记忆空间很大,几乎是过目不忘,实在不需要老师“放水”的。
L班长觉得我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学生,老师也给她交代了任务,于是我们的接触多起来,也让我对他们家的纺纱机兴趣大增。
L在学校即使不是班长也是好学生,听话乖巧,也长的漂亮清纯,嘴巴甜,老师们都很喜欢她。她跟大部分同学相处也不错,我比较缺心眼,似乎跟谁都可以玩得来。由于她有老师交代的帮助我进步的任务,因此有意无意接近我,有一段时间我经常上学、放学都跑他们家,主要是对他们的挣钱工具纺纱机很感兴趣。
她大概也很高兴有同学对她家的纺纱机这么着迷,带着炫耀的眼神让我试一试,结果我记得左手摇机器的动作,就忘了右手掐纱线的动作,不是断线就是打结,三下两下自己都感觉到笨拙,只好放弃。
为了弥补我的遗憾,她领我上她父母的棉纺厂去看看,我高兴坏了,带着当一回间谍的想法溜进了车间。原来这棉纺厂不是织布,而是制造棉胎的工厂。那些纺好的纱线被网格状地铺在木框里,工人们一层又一层地在木框纱线上铺着棉花,然后再把留在木框外面的纱线翻上来接好,就形成了棉胎。刚刚做出来的棉胎很蓬松,工人们用巨大的像砧板似的木板在棉胎上面来回推挪,直到棉胎比较平实符合要求。
我看完了整个过程就失去兴趣了,原来棉纺厂就是这个样子,到处是飘舞的棉絮,呼吸都难受,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活,让我打消了长大要当纺织工人的念头。
我一直纳闷他们家这么多人吃饭怎么开销,她告诉我他们吃得最多的就是椰菜,也就是包心菜,椰菜两分钱一斤,他们家买了回来切碎之后先在锅里烧水,水开了就把整个切碎的椰菜丢下去煮,到最后放一点油和盐就可以了。炒菜需要比较多的油,因此他们家从来不吃炒菜。鱼和肉也是过年过节有一点。
L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她在学校可是风云人物,中学的时候还是校团委副书记呢,所以他们家一切先满足她的需求,衣服裤子鞋子都可以一个接一个往下传。奇怪的是这么艰难的生活条件他们家那七星伴月身体都很好,脸上总是红扑扑的,就是工人阶级的“健康肤色”。
这很让我不解,也很自卑,因为我们家虽说父母挨批挨斗,但是工资不减,我们家人口比L家的一半都不到,光我妈的工资就是L家父母工资的两倍多,何况我们家还有在军队的舅舅和舅妈,总在开学的时候、过年过节的时候给我们寄来各种物品和钱,实际上我们家的生活并不困难,但是我们家三个丫头却老爱生病,甚至轮流生病,所以那个时候的我老觉得真需要思想改造,特别是身体改造。
L毫无疑问是很出色的,但在中学有时候也很郁闷,主要是有以荣残军人的女儿为首的几个干部子弟出身的活跃分子,在学校的共青团、各类组织的领导岗位上与她明里暗里跟她较劲,这种争斗一直延续到毕业之后的上山下乡,她们始终都没有相逢一笑泯恩仇。
但是老人们都很喜欢她,她不爱张扬,为人踏实,而且心地善良,当年她也经常上我家玩,我妈经常要我向人家学习,不捣乱不顽皮,脸上总带着微笑。每当我妈夸奖她,要我向她学习,她就会告诉我妈,说我冰雪聪明仗义执言,她要向我学习呢(看看,人家从小就是干部胚子,哪像我这冥顽不化的皮相)。
高中毕业后L班长上山下乡,很快就入党和当上了农场副场长,并且被管理农场的干部相中了,从工人家庭出身成了干部家庭的儿媳妇,后来随夫去了深圳,现在已经当奶奶了。生活很安逸。
虽然广州深圳并不遥远,但是生活和工作场域的差别太大,我们联系并不多,只知道她已经退休了,安居乐业呢。比较遗憾的是,时至今日,我仍然是政治上的“白脖儿”,始终没有进步起来。白费了L班长当年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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