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欧,那积淀千年的文化底蕴,布拉格的查理四世大桥、火药塔、天文钟,布达佩斯的多瑙河游船,奥地利的美泉宫,还有我的最爱维也纳和萨尔茨堡,一一掠过。
(布拉格)将闪烁的记忆碎片串起的,是那些充满了音乐和幸福的笑脸,那些充满了幸福的乐声和歌声。行走间,在某个不经意的街角,抑或广场的角落,那些乐声和歌声,会飘到我的耳朵里,情不自禁地循声而去,我心中,常常充满了悬念:什么组合、什么曲子、什么人在出演?我贪婪地用耳朵去捕捉那些旋律、和声及低音,大脑急速地运转,乐谱在我脑海中若隐若现,当我看见他们的时候,心中的悬念一下子释然,会忽然地,涌动出热爱音乐的幸福感。
(萨尔斯堡)巴黎的街头艺人,也见得多了,各种组合都有,水平参差,总体感觉像巴黎的天气,阴晴不定,运气好的话,你可以碰上一个从内而外散发着热爱音乐的艺人,最经常的,还是那种卖艺的感觉:不经意中流露出敷衍。
但在东欧热烈的阳光下,我惊讶地发现,那里街头艺人与巴黎的不一样,音乐总是从他们的内心散发出来,笼罩着乐声的气场,恰似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 一一细数。布拉格火药塔前的爵士乐队,唱歌的小伙儿;布拉格广场,小号、手风琴、贝斯还有个打击乐;布拉格天文钟广场,星巴克前,三个老头,手风琴、贝斯、大管,贝斯大爷和手风琴大爷二重唱;布达佩斯总统府墙外,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看就是音乐学院的,一个黑管一个长笛,在吹海顿的二重奏;布拉迪斯拉法的街头,小提琴和中提琴俩小帅哥,一本正经地拉莫扎特,也是音乐学院的孩子上街练琴,前面打开的琴盒里,还有不少收获;冷泉镇的夜晚,小镇的管乐队在演出,帮衬的人可以点一杯啤酒喝,当然不买饮料也能欣赏;因斯布鲁克,黄金屋广场上,阵容强大的管乐队,伴着大叔大妈的二重唱;萨尔茨堡的桥头,一群吉普赛人(我看着像)演唱爵士风格的歌曲;斯特拉斯堡的广场上,演出地方特色的民间舞蹈……每到一处,都有音乐伴随。
(因斯布鲁克)我印象最深的,是布拉格的那个夜晚。当天白天在布拉格冒着烈日暴走,加上跟导游捉迷藏,最后偏头痛忍无可忍地发作了,回到酒店,马上爬床睡觉。夜半醒来,十一点半,头疼稍好,抱着IPAD到大堂上网。 从房间到大堂,有一个很长的走廊,远远听到悠悠的歌声,是一首赞美圣母的圣歌,轻柔却充满了厚度。肯定是有人在唱歌了,据声音判断,是很多人。 歌声来自大堂咖啡厅,十几个孩子,看样子13-16岁,围着一张桌子在唱歌,一把吉他伴奏,没有乐谱,歌声却那么和谐默契,大家在一起呼吸,一起感受。
不一会儿,圣歌唱完了,孩子们显然很兴奋,自我喝彩一番。接着又挑了一首歌开始唱,不知道这是什么歌,旋律像是西班牙的民歌风格,两段体,d小调与F大调交替,第二段使用F大调的终止式却停在d小调的主和弦上,这使得音乐在忧郁和力量中挣扎,最终归于忧郁,全曲在不断重复盘旋中,忽然加速,将情绪推到高潮,最后又回原速,渐渐沉寂下来。歌词听不懂,估计是没有重复的,大概唱了6、7段。吉他是个高手,将速度控制的很好,进退自如。
大堂的空间很大,回声不错,这也许是孩子们愿意不断唱下去的原因之一。看得出他们非常享受,作为唯一的听众,我也非常享受,这活力四射的歌声,似乎是上天在补偿我白天受到的折磨,头疼也忽然消失了。
这次旅途中,那些充满阳光的音乐,带给我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让我学会,至少是重新拾回一些音乐本身的审美感觉,让我至少可以学会轻松地面对她,有时甚至在享受她。我可以轻松地听,轻松地随着节拍踏步,可以大声喝彩“Bravo!”,可以对他们竖竖大拇指,有时也会抓一把零钱扔到他们面前,他们会充满笑意地向我致谢,甚至有时我会跟他们一起歌唱,觉得懂音乐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经常有行外人对我说:“你们学音乐的,多好,每天都在享受音乐的美!”我通常对这种话嗤之以鼻,学习音乐的历程中,痛苦多于快乐,从4岁第一天坐上琴凳开始,无论是学习演奏,还是后来学习理论和创作,总觉得有练不完的琴,做不完的功课,应付不完的考试;工作以后,变成总是有很多顽冥不化的学生等我去调教;
我的职业太接近音乐了,习惯性地、下意识地从听觉上去分析她、挖掘她,结果,音乐在我脑海中,渐渐变得支离破碎,我听音乐,很累,甚至有时会觉得厌烦。每一首乐曲,每一部作品,我要记得它的旋律、风格、作者,要分析它的旋律技法、复调织体、和声进行、曲式结构以及文化背景等等等等,在课堂上,在工作中,随时随地,信手拈来,谈何容易。
当然,对于音乐,我还有太多不懂不知道的东西,却也已经累成这个样子了。在我看来,音乐承载的东西,太多,太沉重,音乐之于我,越长越多,越痛苦。 在以前,我的音乐,就是这个样子。从未想过,有这样的一天,在阳光下,在热情洋溢的人群中,我能够如此轻松地面对她。此时,不禁感谢上天,让我重新认识自己从事的事业,是那么美!东欧之旅,忽然学会,跳出来享受音乐,原来那么好!
感谢东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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