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歌声
初进课堂，紧张和羞怯感让时间变得从未有过的具体——有时慢如抽丝，有时快如疾风。写在教案上的没有讲出来，讲出来的似乎又有点旁逸斜出了。好在学生们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我这个新老师的外在形象上，他们也许看不到我内心的慌乱和紧张吧。
半天下来，三节课，口干舌燥，我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喝口水。中午在学校吃午饭，食堂很简陋：一个女食堂师傅，一间平房，一个柴火灶，一张八仙桌，四条学生凳；午饭更简单，一碗白米饭，一碗蒸鸡蛋。我开始怀念省城学校的红烧狮子头了……
下午还有两节课，第一节就是一年级的音乐课！我找到学校唯一的一台脚踏风琴，灰尘蒙面，蛛网缠身，琴键缺了七八个，仿佛缺了牙的老太太，五音不全，显然不能用了。跟王校长说了一下，他说就教他们唱唱歌吧。
记得上师范时班上第一次开联欢会，被同桌硬推上台，不表演个节目不准下来。于是张口来了首《东方红》，刚唱三句，我发现同桌表情很古怪，哭笑不得里更多的是痛苦！他不断地向招手，是叫我下来吗？我唱歌的杀伤力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从那以后班里不管举行什么活动，没人敢再叫我唱歌了。同桌说，周星驰要拍《聊斋》续集的话，可以直接叫我去配片头曲。
可把我当全功能万金油的校长却要我去给一年级学生教唱歌。唱个什么呢？绝不能再唱《东方红》了，如果因为我的教唱影响了祖国的花朵对伟大领袖的崇敬和爱戴，那我可就罪大恶极，万劫不复了！于是找了首《我们的田野》，我想，作为农家子弟，他们对这片承载他们儿童快乐时光的田野，应该不陌生吧。
到得课堂，先组织教学，一群猴子似的孩子，眼睛熠熠发光。乐谱是不能教的，因为这对一年级孩子来说可能难度大了些，于是直接进入学唱阶段。
我运了运气，用自以为万分深情的美声唱法，唱出了第一句：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
“哇——呜”不得了！坐在最前排的一个孩子哭了！我以为他哪里不舒服，赶紧停下来问问。
“我——我——我怕——”他惊恐地看着我。
他的回答让我瞬间像一尊雕塑一样，愣了好一会儿！我知道其时我的脸应该是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有吧，窗外刺槐树上那昏了头的知了也不唱了，它也嫌弃我么？
这哭声彻底清除了我对唱歌残存的念想，这哭声无情打击了我对歌唱稀薄的自尊，这哭声宣告了我教音乐的死亡判决。都说人的生命在自己的哭声中开始，在别人的哭声中结束；我教育生涯的生命就在这个孩子的哭声中开场，会在自己的哭声中收尾么？
我在自己恐怖的歌声中结束了从教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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