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定了好久的眼睛,才看见对着的黑魆的山体。终于知道我是睡在野外了。
月亮不知到了哪里的天空,几粒星子如巡夜的辅警。恰好传来夜鸟的急叫,在我听来却并不多惊心。
也算对父亲的继承,年年的清明到立冬,除了下雨或大风,都要夜睡户外。每到此季,兴许内心的催急或者外面的诱引,不由得就搬床放于大野了。暮色锁山,手掌蒲扇,仰天长躺开始无梦或造梦。天下身下,人间山间,都成一统的混沌了。
但我这山中的大睡,几乎都不能一贯。半夜的醒或再醒再再醒,都是经常。倒真没有怎样的心事,国不劳我忧,民无需我挂,亲人或朋友的过活,再想也是不能翻天,哪里能有妙手的改换?芒刺在背是有的,肠断心残也会有,但正如世人都善的健忘,没过几天,先前战士的血,稍后小民的坟,都结痂长草了。总归是天下太平,战争遥远,大排档的食家和奢饰品的顾客永远在排着长队。
醒来多了,我竟然爱上了长夜。一切都离我遥远,所有的东西对我的影响也寥寥。黑暗将我与其它隔远,我却与它肌肤愈近。感觉这星球就是我独自的家,四围的青山都成我的院墙。一个人从没感到过孤独,自己须臾没离开过自己呢。独自里我知道自己的存在,我哪里需要对别国的逢迎和腿软,我无求他们自然可以直走挺腰。一人的星球,不必对照,四十年的前后,今昨天的异同,何需伤了脑筋去?天下我大,我不能说自己多强;我不能有什么事都说是万物的错,自己从来不敢承认自己有错,哪里还谈改正呢?改革的外衣披着,我却是几十年没有改变。一家的天下不用改变的。
我不知道是受了文字的欺瞒或者解救,一切都沉寂或死寂时,我的心还活着。那些文字如黑幕下地头的萤火,映照了我的烟头,呼应了我的呼吸。我的心如冬末的蚯蚓,想翻身松土,顶了坷垃,创造缝隙,对着自己的季节去。文字是通达心房还是由大脑生产,让我即使半夜被急雨大浇或数狼围堵,也没有彷徨或离逃。无人的世界不要呐喊,文字激发勇气和滋养精神,我没有期待天明,却总能取胜和入侵者的对峙。
偶有的月光照在头顶,我不看白纸,只拿铅笔在纸上游弋。我一张张写下,又一张张撕碎,我知道我没有百年前的那个先生幸福和幸运。他的文章在他那时是可以存在,也允许发表醒世,在我却是万不可做这样的梦的。他说清朝是暴秦,是毒隋,是黑明,清朝没来得及对他的绞杀。他说没有中华民国,中华民国却拥有着他。我不能,连他那样的标题都不能有。
有时立冬我也不想告别,我不想离却就自筑山屋。我放床之地没有寸异,我用木头砖瓦将它圈围,我听了山风迎了大雪,思维和感觉一直延续。夜静气沉,心脉突动,我的生命就在默想和踟蹰里耗尽吗?
我有时会不避严寒,出门游走。雪铺山径,梅掩竹林,在雪花和梅花的看来,我是怎样的人或物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