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人
岁月留痕一32
凌晨快两点的时候,张律师被妻子叫醒。说天下雨了,让他去屋顶把晾晒的红枣收拾到干燥的地方。张律师披衣起坐后发现,雨的确很大。不是预报的温柔小雨,而是猛烈的中雨,甚至夹杂着瞬间的倾盆大雨。由于西邻前后的屋顶多一半是塑料瓦,少一半是类似薄铁皮的材料,雨落下的声音显得更大,像是敲打瓷碗一般。
张律师把红枣放在干处以后,被屋顶院落的雨声打扰,再也难以入睡。他干脆穿好衣服,走进了书房。如此夜深但不静的时候,他没有兴致看书,而是用右手食指在手机屏幕上开始舞动,记录下头脑希望流出的文字。
时在癸卯年九月二十,离往年供暖的时间,只有十一二天了。瞧这苍天,有意和气象局作对,出他们的洋相,什么沙尘天气,断崖式降温,短暂小雨,都猜错了,一场预料之外的中雨,开始浸泡黄州城。
但预料之外的中雨,也不算罕见。张律师回想起四十多年前的那个初冬,农历已入十月,老天爷不是还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雨吗?把一家人和八九个乡邻辛辛苦苦打的十几摞胡基全部泡倒在场里,让自己心上滴血,欲哭无泪吗!在那一刻,二十多岁的男子汉几乎对建三间瓦房丧失信心,对一家四口能有个栖身之所感到绝望。但后来的一路走过的情况说明,老天不睁眼,也许只是给人以磨难,让你知道和记住,天可以遂人愿,亦可不遂人愿,幸运不会常伴,厄运也难避免。顺天应时,善良勤勉,好运才会连绵。
雨还在继续,屏幕显示已经四点半了。张律师点燃一支烟,走出书房,站在六楼阳台上远看近瞧夜幕下的黄州市。对面枫林居民小区的几栋大楼,只有零星的亮光闪现,映衬出它高大雄伟的轮廓。除了东边财政大厦屋顶上的广告牌,还有西侧不远处十字路口的路灯放射着白色、桔红色的光芒,其余的建筑物一团漆黑。张律师突发奇想,他在心里问天问地问自己,在这一刻,在这个人世,有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站在自家阳台上,端详这夜色中的世界,在思索什么?
夜已深,离黎明越来越近。把这支烟抽完,是不是应该回到床上休息,明天还有许多的事情在等待着去做,张律师告诉自己。还好,大约是累了的缘故,一觉睡到了老天大明。张律师记得今早还有个代替律所主任去市上开会的任务,要求十点之前必须到。但这个开会的地点在冯家坡,还在离所三十公里之外。开车去也得近一个小时。既然是人家选聘的特约监督员,就应该准时到会,不光是对选聘的机构负责,还要体现个人的整体素质。基于此,即便是代为履行职责,张律师提前十五分钟赶到了会场。后来发现有几个人还是晚到了半个小时,会议推迟到十点半之后才正式开始。
要说会议开得简捷明快,所有参会人员在所方负责同志的带领下,通过多道封锁严密、机关重重的铁门,查看了住宿、吃饭、通风晾晒、就医的场所,还有监控系统,以及监管人员的值班环境。大家赞叹不已,环境比预想的要好的多。张律师看到那些人员把被子叠的方方正正,就想到了自己当兵时的场景。尤其是他们在床铺上盘起双腿,双手扶膝而坐的整齐动作,有如做瑜伽或者僧人打坐一般,甚是惊讶。他问:“这是在训练什么吗?”身后一个工作人员回答:“这是规范要求。”他又问:“白天可以随便卧床休息吗?”答曰:“可以自由走动,看书学习,除非有病身体不适,白天不能卧床休息。”
张律师没有再问什么。他想人活在这个世上,不论干什么,都应该遵法守纪,不要干坏事恶事,避免牢狱之灾。即使那地方冬暖夏凉,有吃有喝,啥活不干,也没人喜欢呆在里面。张律师甚至心疼那些工作人员,年龄大点还可以,年龄小的青年人日复一日,干着呆板重复的事情,乏味无趣,责任却重大,实在不容易呀!
下来的议程是宣布相关聘任决定,颁发证书,受聘人员的代表发言和相关领导讲话,会议就宣布结束。但对张律师有重大启示和让他感到惊叹的却是一个领导在饭桌上的聊天内容。
这位领导虽比张律师小近十岁,已经在正处级岗位工作多年。他曾主管刑侦工作多年,是从普通刑侦警员一路走来。丰富的侦破经历和阅历,在他的大脑储存了讲不完,道不尽的故事。也不知是谁提到一个曾经越獄逃跑二十八年的嫌犯,现在还关在里面,两年多了无人问津的事情,一下子打开了领导的话匣子。
那是他当年亲自办理过的刑事案子,从前到后的整个过程都是历历在目。他从这个人开始犯了什么罪,关在什么地方,怎样脱逃,去那里隐匿洗白二十八年,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被发现抓了回来,比讲故事还要精彩,比某些长篇小说的情节还要惊险有趣。他讲得绘声绘色,在座的人听得津津有味,大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连吃饭都忘记了。更有趣的是,这个嫌犯逃匿二十多年,被当地公安人员费尽千辛万苦抓获的那一刻,他听到是家乡的口音,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你们既然知道了我的电话号码,打个电话我自己就回去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千里迢迢的过来接我!”一句话把大家逗的哈哈大笑。但让大家想不到的是,这个案子在人犯被抓回之后,怎么会两年半没有任何司法机关提审和过问呢?到底是那个环节断了线,让人犯自己寻找惩处。许多当年失职的人早已惩处了,参与办案的人两个已经病故,而他却在脱逃二十八年后,依然活着。但无妻无子,光棒一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