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年轮故事征文大赛
1
老严喜欢散步，像往常一样，天刚蒙蒙亮就牵着他的小狗点点向公园走去。
散步是生活中简单易行的健身运动，可慢可快，顺其自然。老严刚要甩开大步，看见前头有两个人并排走着，一人推着自行车，正歪着头与另一人边走边聊 。
自行车的后座卡着黄色小马扎，左右悬挂着蓝绒布罩的鸟笼子，这标配，老严不用看人，车的主人一定是老赵。
老严紧跟几步想去打个招呼，二人聊的正投入，谁也没注意身后会跟着个人，只言片语就进了老严的耳朵。
老赵：“真的双规了……前两天的事……”
老李：“他可是财政局的一把手，这消息……”
老赵：“一起进去好几个呢……听说老严的儿子……”
扑通！
一阵刺耳的犬叫！
老赵一回头惊得面如土色。老严在地上躺着，右手腕上套着绳套，绳套的另一端是一只小土狗，此时正围着老严惊恐的大声嚎叫。
慌的老赵急忙掏出手机拨打了120，并嘱咐老李千万别动老严的身体，原地守着等救护车过来，自己骑上自行车向老严家的方向奔去。
老赵退休前是一名医生。
2
老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雪白的房顶。他的目光又转向四周，不禁吓了一跳。老伴，女儿、女婿，老赵、老李，多年不说话的老王，还有好多生面孔，认识的不认识的满满一屋子人。
老严又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留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唉！老严叹了一口气。
老赵的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老严的心里却重如千斤。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啊，可把我的老脸丢尽了，该怎么见人啊！老了老了还被这么多的人当笑话看，我干嘛非要醒过来？不声不响的走了岂不更好？这下丢人可丢到家了。
老严的思路特别清晰，那个他最不愿意提的字眼硬是一路披荆斩棘杀将过来——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他不愿意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认清谁是谁上，趁着还没糊涂，他得安排好自己的后事。
老严首先想到了老伴。风风雨雨一辈子，也没享多大的福，感觉挺对不住她。
不过还好吧，一生平平安安走到现在，也算是有福之人。她以后的福就交给儿女们了。
嗯！不担心老伴，老伴和气，儿女们会孝顺她的！倒是自己说话直来直去的不中听，先走了倒是好事。
女儿卫华是老大，女婿赵力是她的大学同学，那孩子知冷知热的，婆家还开着大公司，女儿也不用担心。
儿子卫国，老严家传宗接代就靠他了，家产得留给儿子。想到家产，老严感觉脸有些发烫。
奋斗了一生，自己的全部家产除了一柜子的奖状和荣誉证书，余下的就是一套老房子和一点为数不多的存款。相信卫华不会与她的弟弟争这点家产的。
3
一想到卫国，老严的眉头就皱成了疙瘩。最担心的就是他。小时候倒也听话；长大了，工作的事老严没怎么费心。卫国自己考的，在税务局上班。这一点让工人出身的老严在街坊邻居面前长足了面子。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卫国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问他原因，一个字，忙。一问具体的，他总是搪塞了事。最近又买衣服又买车的，衣服还都是名牌。
社会是一个大染缸，进入了社会，人会变的。老严放心不下，凭他的工资，这待遇不是他享受了的。
老严一有机会就拿话敲打他，做人要堂堂正正一步一个脚印，耍小聪明可不是老严家的作风。
只要一说到正题，儿子立马岔开话题，他总说不要老爸问，他干的都是正经事。老严心里一直有些含糊。
今早在老赵那里得到了验证，只要进去，这个污点一辈子都抹不掉了。唉，老严家到了我这一代，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从没让人说个不字。这下完了！
4
“爸，您醒了吗？醒了就睁开眼看一下我们。”女儿卫华焦急的声音。
老严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
“快，赵力，快去喊医生，爸醒了。爸，你这是怎么啦？好好的怎么晕倒了？可把我们担心死了。”女儿兴奋万分。
“老严呐，能听见不？听见就说句话呀？”老伴的声音有些哽咽。
“老严，我是老赵啊，养一屋子画眉的那个老赵，还认不认得我？”老赵激动的声音有些发颤。
“严哥，我是老王啊，忘了咱俩以前在一个车间，经常和你拌嘴的那个，还认不认得我？”王刚讪讪的笑着说。
老严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这场面不管怎么说还是令他感动的。人到了这一步，什么怨呀仇啊，一切都是浮云。
“大家都请回吧，病人醒了，让他安静一下，别去打扰他。”医生过来劝道：“家属可以留下。”
医生看了看仪器上的数据，翻开老严的左眼皮，用手电照着眼球让他随着亮光转动，然后翻开右眼皮做同样的动作，最后用手指做了个“V”字造型，问老严：“这是几？”
“二”。老严老老实实的回答。
“大叔真幸运，只是晕倒，脑血管没破裂。如果大量溢血，就是扁鹊打飞的来也救不了你！你们要好好谢谢第一时间拨打120的那个人。好啦，多休息，少说话，避免激动，有情况及时喊我。”医生说完走了。
5
“我真的没什么事？你们不是合起来骗我给我来做临终关怀的吧？”老严不相信这是真的。
“老东西，各有各的一摊子事，你以为你是玉皇大帝呀，大家都围着你转。”老伴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痕嗔怪道。
女儿拉着老严的胳膊：“爸，你到底怎么啦？好端端的说晕就晕了？以后不准一个人出门，想出门得让我妈陪着。”
“我不是一个人，有点点陪着，它不唠叨。”
老伴瞪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卫华佯装没看见：“爸，要不是碰巧让赵叔遇上，这下就麻烦了。”
“要不是遇上他，我还不至于这样。哎，我可不是怪你赵叔啊，等我出了院，我要好好谢谢他。我是无意中从他嘴里听到卫国的消息，说他的局长被双规了，卫国也跟着进去了。我是被卫国气晕的，家门不幸啊！”
“不可能！卫国不会的，爸是了解他的。再说他的部门是个清水衙门，卫国又不是什么官，哪可能会进去？”
“人会变的，一旦走进了社会，什么样的人接触不到啊！你看他穿的，用的，还买了车！指望啥呀，凭他的工资，买的起吗？”
“爸呀，卫国的车是做分期买的。全价不到十万。首付是我替他交的，衣服是我逼着给他买的，卫国眼看快三十的人了，爸，你难道不想抱孙子吗？”
“谁说不想？我做梦都想！他天天忙的像只不着窝的兔子，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一提婚事就打岔。”
“我的亲爹啊，想抱孙子首先要备好儿媳妇吧，想要儿媳妇您不得给卫国包装包装？我知道，爸的手头不宽裕，提前声明哈，我可不是嫌弃您。咱们不是一个堡的，我是属于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卫国的事，我发扬一下风格，包给我啦，您老就甭操闲心了。”
“这个理由勉强说的过去。但是，”老严加重了语气：“这几天他手机一直关机是怎么回事？我要见着他本人，否则一切都是演戏。连老王都来了，不用说，这是最后一面，分明是向遗体告别来了。”
卫华正要解释的时候病房门开了。
6
“王叔呢？在哪呢？我就说嘛早就该和好了。爸，离老远就听见您大声小气的说王叔，这几天我一直在市里开会没开机，今天早上才打开手机发现有您和姐的未接电话。打您的电话无人接听，打给姐姐说您在医院呢还没有醒。我这会呀也开不心里去，一散会我就慌着跑来了。怎么了爸，好好的怎么就住院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卫华白了卫国一眼：“我是解释不清了，你亲自给老爸解释吧，累死我了。”
卫华简单的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卫国哈哈一笑，对老严说：“爸，您是连续十多年的劳动模范呐，这块金字招牌在这摆着，做儿子的可不敢给您老丢脸。您放心，儿子记着您的话，扛得住挫折经得起考验，干为人民服务的事，绝不干为人民币服务的事！"
“暂时先信你一回！哼，这个老赵，就会背后嚼舌头，等我出了院，我饶不了他。我这病……”儿子活蹦乱跳的就在面前，不用解释，儿子的事是放心了。但自己的病情 ……老严心里又沉重起来。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这在以前从没有过的事。这病情肯定简单不了，这胳膊，这腿，咋就这么沉呢？”瘫痪了？仨字眼脑仁里一闪，老严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我这病不用治了，死了算了。”
卫华看着卫国一脸无奈：“别瞒了，爸病情就这样了，不如给爸交个底吧，让爸心里踏实。”
卫国搬了个板凳，和卫华并排坐在一起，拉着老严的手说：“爸，您血压偏高，不能激动，这也是瞒你的原因。看来不给您说实话您心里也不踏实。那我就不瞒您了，不过有个条件，”卫国加重了语气：“您要向我保证，不准激动。 ”
“爸能想的开，爸的意志坚强着呢。人呐，都有这么一天。说吧，爸的日子还有几天？”老严支起了耳朵。
“爸呀，说什么呢？来看你的人多，不是因为您的病情，而是因为我。”
老严奇怪的看着儿子：“看我，跟你有啥关系？”
卫国正色道：“爸，您的儿子严卫国，由市长提名市人大常委会表决通过，今天上午，由市政府正式任命为财政局局长。”
仪器上老严的收缩压读数从140忽一下飙升到了170……180……190……
眼看接近200大关，吓得卫华一声惊呼：“卫国，快去喊医生。”
没等卫华发话，卫国已慌忙起身，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好儿子，不用喊医生，爸没事，这点‘小挫折’，爸还是能抗的住的。”
收缩压的读数从200缓缓降到199，198，197……逐渐趋于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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