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拐,是他的外号,几年前,因脑梗左腿瘸了,走路左腿一拐一拐,右肩一斜一斜,小区几千口人,都知道他是个拐子,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周祖山下凤水旁,穷山恶水我故乡。”这就是我小时候的家,这也是我上小学时候写的诗,拐拐如是说。
拐拐的老家坐落在庆城县旁(古时候叫凤凰城),周祖陵山脚下,马莲河的畔畔上。
这天,我同年逾花甲的拐拐散步。天边,霞光一片,田野里冬麦苗葳蕤,麦苗尖儿挂着露珠,晶莹透亮,熠熠生辉,历经秋冬的磨砺,明春的洗礼,必将粒粒饱满,希望的田野!
“明年又是个丰收年。”看到田野里的麦苗,拐拐感慨地说,由此也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现在社会好了,哪哪都好,风调雨顺,政通人和。看到这些,不由想起我苦难的童年来。
不瞒你说,我母亲31岁就得病离世了,本来贫穷的家,就像塌了顶梁柱,老实巴交的父亲,既当爹又当娘,拉扯我和妹妹,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十一岁那年的秋天,城关镇主任,为了照顾我家,派我跟会计去30多公里外的西峰镇冷库送采购猪,一趟10给块钱。10块钱啊,我兴奋的彻夜不眠。
没等鸡叫,我跳下炕,用麸子加点玉米面,捏了几个窝窝头,啪嗒啪嗒,拉起了分箱,烟熏火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天刚麻麻亮,我们三个人就赶着30头猪上路了,走路不能走大路,得走小路,小路距离近,还可以让猪一边走一边能吃到野草。
赶猪和放羊差不多,羊吃酸枣图扎,猪拱土不晓得图啥呢,一路上,肥猪也哼哼,瘦猪也哼哼,大猪也叫,小猪也嚎,好像它们知道自己的末日就要来临,不愿向前走。它们吃路边的野草就吃吧,还非要用那凸显的圆嘴拱草根,好像那些草根下有美食似的。
三个人,王蛮子“唠唠唠”在前寻路引导,会计“啪啪啪”断后扬鞭驱赶,我最小,腿快脚勤,任务是左冲右跑收拢那些不听话乱蹿的猪,你想想,能走快吗,像一片无风的云朵,在荒山野岭上飘移,一天20多里路就撑死了。
第一晚我们住进了高楼村一户农家,两口子带了三个娃,三只窑洞,有两只窑没有门板,几捆高粱杆当门,看起来日子过得也西荒。
女主人烧了半锅开水供我们喝,我们一碗开水,泡上随身携带的干粮,蹴在院里吃。娃娃围着我们看,大的咽唾沫,小的舔嘴唇,刚会走路的岁娃伸手“要、要、要!”我们三人从不多的干粮中,分出一点给他们……看到他们的吃相,我难过的淌眼泪。
也许是女主人感恩,晚上炕烧的很热,但是没有被子盖,我们就像锅里烙饼,翻过来覆过去,身下烫身上凉,我发现炕角落有片破麻袋,拉来盖身,哪料到,过敏了,天亮后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疼痒难捱。
临走,会计拿出五角钱缴住店钱,主人死活不要,那个小女孩,扬着辣椒辫,伸手一个劲地喊要,男主人啪地打了一下她的手,哇的一声,女孩坐地上就嚎,女主人抱起来亲手:“乖,不哭,娘给你做饭吃”,哪有米下锅呀!我心里清楚。给,我把自己剩下的两块半窝窝头全给了女孩。
“使不得,使不得,好人啊……”我们摇头叹息离开了,女主人这句话反复萦绕在我的耳畔。
我左手抓身,右手挠腿,两手交替倒腾,左跑右撵收拢出群的猪,他们两个喊我是孙猴子。
这天晚上我们又住进了一农家,我心突突地跳,怕重演昨晚情景,说啥也不敢再盖麻袋了。
谢天谢地,这家人日子还凑合,给我们做了一顿两米子饭,就是米里下点面片,虽然稀的碗里能看见月亮,但我如狼似虎,一连吃了三老碗,每人缴了两毛钱。
也许饿过头了,也许主人手艺好,也许我好久没有吃娘做的饭了,总之,太好吃了,没有忍住吃多了,撑得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双手抱肚满院子转,想放个屁,但就是放不出来。看到我的洋相,会计和王蛮子笑出眼泪,你说我丢人不。
第三天我们终于到了西峰,在冷库缴完猪,直奔西峰唯一的人民饭店,每个人花了两毛钱,美美地吃了一顿,打着饱嗝连夜回家了。
咋不住一晚呢,是不是没有旅店?我惊讶地问拐拐。
兄弟,你瓜了,三天挣这10块钱容易吗?住店不得花五毛钱吗?
哎,我得改一改童年写的那首诗句了,周祖山下凤水旁,山清水秀我故乡,你看咋样?
改得好,周祖显灵了,凤凰起飞了!我附和着拐拐,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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