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时间都去哪儿了?时间埋葬了妈妈,时间也埋葬了老家那三间石单墙房屋。
上小学时,印象最深的是妈妈的早餐。一是油炒饭,那是头天晚上有剩饭的情况,妈妈说怕剩饭变味得用猪油煎香了再加个鸡蛋,好吃有营养。二是米汤饭,这是头天没有剩饭的情况,妈妈会用做干饭时的米汤和米混着熬煮,耙软浓稠味道香。在那个年代,家乡重男轻女,可妈妈从不这样,她把我们几个姑娘打上价钱可是出了名的。吃过早饭,我背起书包上学了,妈妈总是站在地坝边的竹林兜,一边捡拾柴禾,一边一个劲地叮嘱,走田边土角时小心点,过赵家湾时谨防那个大黑狗,上课的时候别贪玩。每天,都是我耳熟能详的那几句。几句啰嗦话,妈妈说了六年,不知她烦不烦。放学时,只要我爬上赵家湾,那熟悉的身影一定又伫立在石坝边的那棵泡桐树下。“跑什么跑,那田坎滑哟。”“饭在锅里,我上坡去了哈。”仿佛,她不见我回家的影子,就不会上坡一样。
上中学后,回家换了个方向,妈妈也换了个方向,但依然是那么准时。星期天,早早地做好了我爱吃的饭菜,还打包好了我带到学校的咂包:什么炒胡豆煎豌豆,什么干咸菜炒腊肉,等等,反正家里有的零嘴儿,妈妈总是要给我装一大包。下午上学,虽然常常怕去赶班车误点走得急,但我知道她总是跟小学时一样,倚靠在路口的那棵大柏树下,一边挽着柴梗,一边看着我越走越远。有时,我也很纳闷,为什么我每次周五从学校回家,翻过胡家丫口,准能一眼瞅见那大柏树下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呢?她没有课程表,也没有手表呀?有时,班车晚点,迟回家好几个时辰,可妈妈仍在那棵大柏树下。有时,学校调课,第二天才回家,妈妈依然在那棵大柏树下。只是,我每次瞥见她时,她或站,或靠,或蹲,或坐,有时戴顶草帽,有时挑着粪桶,有时扛把锄头,有时背个背兜。
参加工作后,回家仍是那个方向。前几年周末,妈妈依然如我上学般地把那棵大柏树作为站台,每次准时等候我回家。后来,我和老公买了建设60,大柏树的使命就终结了。每次,我和老公的建设60转过柳家湾,一眼就望见妈妈站在坝子边的路口上。她准是眉欢眼笑乐不可支,一把夺过他的小外孙,就忙乎开了,又是端凳递水,又是蒸蛋炖汤,仿佛贵客到访一般。当然,板凳肯定是先放在老公屁股后,水一定是先递到老公手上,儿子更是一见她就嚷嚷,要吃外婆的蒸蛋羹。我甚是忌妒,都说丈母娘疼女婿外婆疼孙孙,我认命。
再后来,妈妈突然一病不起,一动身就累,咳嗽不止,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治疗效果反反复复,不见好转。尤其是怕风怕雨怕感冒,所以父亲成天把门窗关得紧紧的。但我们每次回家,大门总是大大开着,窗户总是大大开着。我问妈妈,咋知道我们这时回来。“当妈的,咋不知道。”瘦弱的身体居然说得底气十足。不久,妈妈一夜之间突然说走就走了,只有老爸和老公在病房送了她最后一程。那棵大柏树,做了妈妈的寿料。
妈妈埋在了对面的小山丘,正对着我们回家的方向。我想,她老人家一定每时每刻都在眺望着我们回家,每时每刻都在目送着我们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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